又是一宿,苏逸之与无情二人彻夜长谈。
直至今日,他方才发现,这个陪着萧允明长大的左右手,比以往他认知的还要聪明,亦或者还要有大格局。
9年来,他纵使是那样的深居简出,却依旧对南国朝政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甚至细微到各大臣的府邸家院消息。
本来,这些玲珑阁倒也是知道不少,但无情终究是与萧允明进出朝堂多年的人,分析起局势比起玲珑哨而言自然是更为透彻。
苏逸之也如萧允明一样,对无情知无不言,简单的提起了他目前的计划。无情纵然是一时的沉默不说,但想起这个中的厉害与利弊,却还是勉强的应允。
可二人却始终认为,这个看似完美的计划却始终少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开始,这让他们又陷入了两难。
就在此时,无哀摇响了密室的铜铃,却只看着无情,说:“华阳居阵仗非常,只怕苏亲王要去看看!”
无情知无哀,从未对苏逸之和云若飞等人客气过,可他素来忠于萧允明的一切,自然也包括如今的苏逸之,故而也有些气恼她的尊卑不分。
但苏逸之却无意追责,早已起身,对无情说:“你只需做你本来应该做的,接下去,我便是他!”
说完,便与无哀点了点头,朝着另一方向准备要离开。
可无情还是多少有些担心目前单枪匹马的他,说:“二公子,确定要这么做吗?”
“或许可以不必要,但如果这样可以快点,倒也无妨!”苏逸之说:“毕竟,人总是容易在以为是的高峰,方才容易失去分寸!亦如现在,或许就是个好的契机!”
再回华阳居,后院早已空荡,这也进一步证实了无哀话里的意思,也足以想象前厅的水泄不通。
所幸,如此这般倒也是不费吹飞之力的回到了原有的房间,玲珑哨躺在床上故作沉睡却蓄势待发,举剑看着苏逸之的神情却早已有些慌张。
待发现来人是苏逸之后,欢喜的放下戒备,庆幸的想要解释如今局势,却见他做了噤声之举,方才明白自己险些犯了大错。
苏逸之简单整理,继而推门而出,俯看下方的密密麻麻。那些个内侍官、护城军和宫女全都毕恭毕敬的恭候多时,而龙行宇虽然继续自高气扬,如今见他也不得不低下头,行了周全的礼数,说出了自己来的目的。
还是那思念、团聚等门面上的话,众目睽睽之下彼此也不能多说些什么,故而苏逸之也顺势坐上了朝廷的步辇,在阔别9年后,再一次进了皇宫。
路上,多少百姓夹道欢迎,议论纷纷之间,苏逸之清楚的听出如今流传于坊间的传说,居然说什么南国双星佑,昌盛又福顺。
心中揣测萧允文今日的目的,也终于是到了宫门前。
苏逸之下了步辇,不远处看到了宫门前徘徊的青衣女子,虽然明知此人是谁,可不知为何竟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女子也曾这样站在宫门前,等着她的青梅竹马,娇小如她却偏偏是那样的超凡脱俗、轻灵可人!
恍惚之间,那青衣女子早已红着眼朝着他跑了过来,亦如她小时候受了极大的委屈才这样一般,唤了声:“苏大哥!”
苏逸之眼中不再淡然,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什么都别问,跟着!”
双儿有些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跟着苏逸之便进了这早已是龙潭虎穴的南国皇宫。
大殿设宴,朝臣客道,却始终不愿正眼看双儿一眼,惹人怀疑,心中猜忌。
苏逸之心有不安,却终究因为没有看到主人家的出场,更加是无心应酬,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家倒也见怪不怪,反正素来苏亲王本就是这么一号人,倒也觉得平常。
只不过身后双儿此时前倾附耳说:“星宿,出事了!”
苏逸之故作镇静,却没有阻止双儿继续说下去,听着她担心焦虑的说:“今日传来战报,据悉……一直按兵不动的北国突然得到北帝的密令突袭南国军,败了!星宿……降敌!”
双儿声音哽咽,字里行间的伤害与委屈那般显著,显然她与苏逸之如今想得一样,这定然是萧允文的奸计。
毕竟就林星宿那样的人,又如何可能会降敌?更何况敌国还是北国,还是那个在耶律宏统治下的国度,最不屑的便是这种行径。
苏逸之依旧没有回头,在气定神闲的品了酒后,可以无视那些官员在掩饰下的打量,低着声音,说:“林元帅如何?”
双儿摇了摇头,问:“怎么办,苏大哥,我该怎么办?”
“什么也别管,什么也别问!”苏逸之看着远方徐徐而来的萧允文,说:“继续信我就好!”
一样的气质,可字里行间却全然的陌生,曾经的淡漠孤冷,如今却是一种独我与霸气,不似过去的温润如玉,让人有些恍惚却还是愿意坚定的选择追从。
双儿不安的做回了座位,与众人在内侍官的传宣中,迎接着萧允文与南帝,纷纷下跪,恭敬地喊着万岁。
南帝入座,一声平身,让苏逸之有了与他平视的机会。此时他方才发现不过9年,曾经和蔼硬朗的他,如今竟然变得如此苍老。
再回想当初本已发现南帝中了****,但多年来想着他至少有心防备,再加上也未曾听人说起过南帝有何病危,也就以为没有大碍,却不曾想居然会变的如此虚弱,似乎不过一个抬手就喘得这般厉害。
南帝招了招手,心满意足的看着苏逸之,说:“逸儿,过来……来朕的身边!”
未等苏逸之听清,萧允文便不漏痕迹的看了一眼南帝身边的内侍官,暗示要他阻止他们的过分亲昵。
然此时的萧允宁却抢在内侍官之前,故意靠近了南帝,说:“父皇,儿臣好久没有见到苏表哥了,既然父皇叫了苏表哥,那儿臣就坐父皇身边,一左一右,您看可好?”
南帝欣慰的点了点头,字里行间却全是肺腑,说:“有你们两人在,朕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
苏逸之走上前去,坐在南帝的身边,何等荣耀。倘若不是外姓亲王,定然是惹人揣测帝心、浮想再三,所幸如此这般众人倒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全都退回原位,观察打量的看着萧允文。
这一切苏逸之都看在眼里,加上此前双儿的消息和如今朝臣的表情,他也终于明白今日的家宴定然是场鸿门宴,而测试的便是他归来的目的。
但按照目前的形势,他也算是明白了慕容秋水说得复仇太难,究竟是难在哪里。朝堂之上,南帝明明还是南国的主,可偏偏那些大臣且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却都开始顾忌的看着萧允文的脸色,一切言行似乎都以他“马首是瞻”!
那内侍官心中害怕,哀求的看着萧允文,却见他笑得和善,心中早已恐惧,自知命不久矣,开始瑟瑟打抖,居然忘记了给南帝添酒夹菜。
此番多次必定惹人怀疑,故而萧允文气恼的给自己身旁的内侍一个手势,而他也马上领会了主子的暗示,看了眼门附近的宫人。
就这样,在不过点头之间,一群歌女便尽然有序的涌入大殿,载歌载舞,一副热闹喜庆的模样。
多亏了歌舞与鼓乐,南帝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即便是笑着欣赏,却在那掩饰之下,说:“逸儿,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苏逸之早知如今皇宫,南帝早已孤立无援,方才那细微的一举一动,旁人或许看不出,但只要有心,定然还是能够看出如今萧允文的权势之大,根基之深,在已成为皇宫之中名副其实的主人。
再看萧允宁自责且慌乱的眼神,苏逸之也终于明白这个生性纯善的妹妹,只怕是他们所有人,如今依旧能够算是平安活着的原因之一。
南帝听不到苏逸之的答复,心中有了一些动摇,借着衣袖的宽大,一把抓住他的手,说:“逸儿!朕……”
苏逸之暗中拍了拍南帝的手,看着他身后目不转睛的内侍官与时不时看过来的众多眼神,摇了摇头,说:“他们都很好,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此话一出,南帝忍不住还是转过来看着苏逸之,即便他还气定神闲的看着歌舞,可那话他听的一字不差,万分确切。
歌舞升平,鼓乐也越发急促,惹人入胜,可南帝心中却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安心,想要交代萧允文身份的不可说,却不曾想此时的舞早已结束,再无机会。
萧允文一阵打赏,见那领舞美艳绝伦,笑着说:“苏表弟外出多年,现在回来,正应该好好休息休息!这群舞娘可都是精挑细选的,可有喜欢的,带回府里闲暇之时,你奏乐,他们给你伴舞!”
朝臣有些意外,萧允文那般周全与聪明,怎么会不懂苏逸之素来的喜好与行事作风,怎么可能会看得上这些俗事俗物。
果不其然,苏逸之摇了摇头,冷淡的说:“不必了,还是带回文王府吧!”
然此话一出,众人全都面面相觑,而萧允宁与南帝的脸色更是难看,气氛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却在此时,萧允文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苏表弟多年不进宫了,如今我……事出有因,只好暂住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