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烧了几天,凤倾歌也不记得了,她脑袋一团乱,像是要炸开。
不受控制地走到远处,呆立,带着深深的倦怠和恍惚。
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
所有的喧嚣,静止。
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应该是惊尘逸吧?
“你到底,在意什么?”
闻言,凤倾歌转身来向来人,秦兰宸。
对秦兰宸,她一直不知该如何面对,两段史书对其记载大相径庭。这个人重新建立珩朝……她一点也不了解,也无法看透。
“在乎的东西太多,不累吗?”秦兰宸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凤倾歌垂首无言,有些狼狈。
“将心里的执念都放下,再回首,一切只是一场空梦;远望前方,那才是自己要走的路。”秦兰宸自顾自地说道,随即,凌厉的眸光直直地探向凤倾歌,“你呢?你想要怎么走?”
“怎么走?”凤倾歌低喃,“当然是打胜仗。”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值得你犹豫呢?”
凤倾歌垂下眼睫,将执念,都放下吗?她的执念,到底是什么?脑海里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是真是假?
“过去的,已经过去。老天既然给我们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为何还要沉浸在记忆中,不能自拔?无论是过去,还是以后,走好眼前的路。”她灼灼地看向凤倾歌,凤倾歌低首,不敢面对那双明眸。
秦兰宸浑不在意地轻笑,“你们那个世界的人,还真是奇怪。我也算在那里生存过的,可依然不理解你们,到底还是有区别的啊。”
凤倾歌眸子瞬间睁大,什么意思?“你……”
“你的事,我基本上都知道。想听我的故事吗?”
额,凤倾歌黑线,这样直白的话,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
“我死后,在烈火中困了大概两百年,直至珩朝灭亡,才得以逃脱。”缥缈的声音幽幽传来。
凤倾歌惊惧,一是因为这骇人的经历,二是,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个?她偷偷打量,可秦兰宸面容平淡,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真的,已经释然了吗?她不敢相信。
“后来,我在这人世间飘荡了两千多年,看遍了战火纷飞,朝代更迭,人间疾苦。世事变幻,在两千多年的时间流转中,不过是黄粱一梦。”那双眸子依然有着刻骨恨意,可凤倾歌没有丝毫畏惧,她看清了眼前这个人,虽有着恨意,却并没有沉溺于此。人,要记得仇恨,却不可为之疯狂。
“所以,我知道你们那个时空的一切。”
谜底揭晓,凤倾歌却没有一丝喜意,那答案是建立在这个女子几千年的困苦之上!
“很奇怪吧,我竟然会对你讲述这一切。”秦兰宸自己也不解,“我曾经,恨透了!只是,我在乎的,都已经回到我身边。至于,所有欠我的,我也会亲自夺回。”
“那日,我见到浴火重生翱翔天际的凤凰,想通了。或许,上天让我回来的目的即此,也就是你所知道的重生,摧毁动荡不稳的珩朝,建立一个强大的珩朝。”满经沧桑的眸子驱除云雾,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斑斓色彩,那一瞬间绽放的风华,牢牢地吸住凤倾歌的眼瞳,让她目眩神迷。
凤倾歌微恼,她被那个没名没姓的白衣男子吸引也就罢了,眼前,可是个女子,和她一样的女人!
“你呢?”熠熠的眸光折射出璀璨光辉,“我不知道你因何困惑。这样说吧,如果你只能想一件事,只能做一件事,你会去做什么?”
凤倾歌先是怔住,随后是明了。在这天地间,她太过渺小,没有能力去承担那么多。她也只能听从自己的内心,做真正应该去做的。至于,记忆力突然出现的,所谓的使命,只能靠后了。
她终于抬首,敢于直视秦兰宸,宝石般的眸子在月夜下尤为摄人心魄,秦兰宸也不由暗赞。
两人静静地站立,月亮洒的下光华,汇聚到她们周遭。
凤倾歌感激秦兰宸的解惑,看着她满目光华,忍不住去想,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原本应该是珩朝上数一数二的奇女子,后来却在珩朝史书上被扁的一文不值,受尽唾骂,是所谓帝王帝后爱情的小三。
宋若宏,杨歆觅,她没有一点好感,让她好奇的是,眼前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真的喜欢过宋若宏?
思及此,微微可惜,这样的女子,足以得世上万千男子的细心呵护,却偏偏嫁给宋若宏。
秦兰宸脚步微旋,是要离开的节奏,凤倾歌大脑罢工,不经思考,那个禁忌的问题脱口而出,“你喜欢过宋若宏吗?”
话音刚落,秦兰宸的背影僵住,不远处的某个人影也僵住。
而凤倾歌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喜欢吗?良久,秦兰宸才反应过来凤倾歌问了什么。这个问题,几千年间,她都不敢去触碰,如今,已然结痂的疤痕被轻飘飘一句话,生生撕裂,露出森森白骨。
“呵呵。”银铃般的笑音从唇边溢出,却让凤倾歌毛骨悚然。
宋若宏!
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胸中激荡!
秦兰宸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之色,“当然,是喜欢过的。”
凤倾歌一僵,她以为会被臭骂一顿,可是……
秦兰宸背对着她,留下一地破碎的剪影和深重的孤寂萧索。“我和他啊,在舅父家相遇。”
“不要讲——”凤倾歌急急打断,她不想听的,也不想去承担另一份悲伤……
“你不是想知道吗?”秦兰宸低低道,“如果不对你说,我恐怕,还会自欺欺人呢。”
“他被郑齐易大军打得狼狈不堪,逃回北境。”
“舅父说,宋若宏有治世之才,比表哥更堪大任,能在这乱世,守住北境,保护秦家。表哥,经历的风雨太少,不行的。”
“我不服气,却不能直接去找宋若宏,派了不少人去刁难他,他一一化解。”
“我乔装一番,亲自出马。”
“我自以为是到了极点,被母亲和舅父保护得太好,竟然没看出,他俊逸儒雅却意气风发的外表下的狼子野心,甚至被他吸引,沉溺于他的目光与海誓山盟中。”
凤倾歌觉得有什么在眼眶中打转,她拼命眨着眼,不让它落下。
“我曾天真地相信那个人的誓言,母亲劝过我的,我却一丁点也听不进去。”她声音带着颤抖,像是置身冰川,寒意笼上心头,覆盖在身体的每一寸。
黑夜中静静注视的男子想要冲上前,却被拦住。
凤倾歌心头很重,连呼出的空气都好重。
“宋若宏征战天下,获胜的喜讯,不断传来。舅父很是高兴。”
“宋若宏称帝,将我和兴儿接到阳城行宫,我才得知,杨歆觅的存在……”
凤倾歌的双眸不可置信地瞪大,怎么会……?珩朝史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世上人人皆知,秦兰宸明明知晓宋若宏娶了原配杨歆觅,逼宋若宏贬妻为妾,带着秦家大军嫁给宋若宏。为什么会是这样?这分明是一场骗局!像秦兰宸这样骄傲的女子,怎么会和别人共侍一夫,更何况,那人早已娶妻!她真是傻,怎么会去相信史书呢?何况,还是杨歆觅的后代授意的史书。
凤倾歌对宋若宏的怨恨更深一层,这样无耻的人,怎么配活在这世上?!还毁了这样一个绝世芳华的女子,害的她蹉跎一生!
“我抱着孩子,想要离开,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离开,那段记忆,极为混乱。”
“我困在阳城十六年,直到废后那天,身死……”秦兰宸声音淡淡,没有一丝起伏,凤倾歌却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她无法想象,九重宫阙中,曾经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女孩是如何在层层压迫中生存,逐步蜕变。她更无法想象,那样一个骄傲的女子,要以怎样的心情,面对挚爱的欺骗与背叛,还有狡猾如杨歆觅的重重算计?!
等等,不对!“你被废的那天,死了?”珩朝开国秦皇后,明明是建珩十七年被废,建珩二十八年才死,中间隔了十二年的光杨,这是不可能作假的!
“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代替了我,甚至与杨歆觅联手,害死我的兴儿和扶儿……”秦兰宸掐着手心,强自压抑不让眼泪流出,兴儿与扶儿,就在自己触手可及之处。他们……现在好好的。
凤眸染上了一层血色,却以极快的速度消失,秦兰宸转头,凄丽一笑,“如今,我回来了,兴儿、扶儿也回来了。上一世的恩恩怨怨犹在,我会亲自报仇……只是,却没必要将那个人放在心上,无论爱与恨。”最后一句,声音低落,凤倾歌几乎听不见。
说罢,没有在意身后之人的悲悯与讶异,大步离去。
凤倾歌觉得内心空荡荡的,又像是被一块大石压住,满心涩意无处排遣。
看着她渐渐远去、逐步隐藏在黑夜中的背影,凤倾歌默默说着,秦兰宸,其实,命运也是公平的,你会遇到一个非常爱你的男子。你……会受尽后世所有女人的羡慕!
秦兰宸走出黑夜,被一个身影紧紧拥住,沙哑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宸儿,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绝不会背叛离开。”
秦兰宸推开他,径自离去,摆摆手,拒绝了男子的提议。
她不会再相信任何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