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梁长安收到来自婚纱首席设计师的祝福贺卡时,她才猛地想起,昨天是她和于诚结婚一周年的日子。
一年是纸婚,纸很薄,很脆弱,一撕就裂,而她的婚姻甚至还不如一张纸。
看着屏幕上那张写有祝福语句的贺卡,梁长安只能努力微笑,敲下一行感激的话,回复回去。
原来已经过去了一年呢,时间真快。
她关了电脑,梁长安伸了个懒腰,决定出门走走,又是一年春夏之交,北方的好天气异常珍贵,也就是这么十几天,再过不了多久,又该热了。
刚换好衣服走到一楼,就有人敲门,梁长安有些惊愕地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个中年男子,提着公文包,一副干练模样。
“您好,请问是梁长安女士吗?我是明业律师行的律师,敝姓刘,我是受于诚于先生所托,在今年的这个时候找到您,给您看一份财产转让文件。”
梁长安扶着门框,有些愣怔,半晌才反问道:“文件?”
刘律师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也有些不好意思道:“能先叫我进门吗,我会为您仔细解释清楚的。”
她终于反应过来,哦哦两声,赶紧请对方进来。
“也就是说,必须我们结婚一年才生效,所以等到今天?”
听完了刘律师的讲解,梁长安多少明白了一些,不过她不明白,自己和孟氏的遗产有什么关系。要说有关系,那唯一的关系就是,于诚只有结婚才能拿到钱,而她不过是他的踏脚石。
“这里面牵扯了很多事,有英国的法律,也有中国的法律,简单说吧,就是于先生把这份财产按照中国的法律,列为了你们夫妻的共同财产,而且又把它的百分之八十五全部给了您。虽然还有一些其他的相关手续,但大体上,就是这样了,细节还需要我和其他律师详细商讨。”
看得出梁长安的不解,刘律师又补了一句:“之所以要等一年,是因为于先生要到您二人结婚满一年才能合法地继承这份遗产,咱们和英国有时差嘛,不过他已经在第一时间将它转让了,签好了名字。您不也是去年就已经看到了合同,还签好名字了嘛,喏,这份是复印件,原件应该还在于先生手里。”
说完,刘律师从一沓文件中抽出一张纸,上面果然是梁长安漫不经心的草草签名——就是上飞机之前,于诚给了她一堆保单那次。
“我……”
梁长安曾经想过,保单里面有蹊跷,她甚至到现在都以为,那是于诚骗她签下放弃财产分割的声明书,没有想到,居然是转让书。
“怎么会这样?”
她捏着那张纸,喃喃自语,被这所谓的“真相”弄得有些接受不了。
而对面的刘律师已经将早就打印好的相关文件摆放在她面前等着她签署,微笑着感慨道:“于太太,于先生真的是一位很令人敬佩的丈夫啊,要知道,国内的新婚姻法一出台,女性的权益无形中其实是受到了很大的损害。我并不是说将财产给妻子的丈夫就一定是好人,但是这起码也是一种婚姻态度,你说是不是?”
梁长安看看他,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最后,她并没有签字,只是将这位刘律师送走,这才坐在沙发上慢慢回想往日种种。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是凡事最不爱解释的人了,没想到一山更有一山高,于诚比她还不爱解释。
她误会了他,但他就是不愿意把真相说给她听,他等她到了时间,自己获取一切——
也许他一开始确实是心存不善,想要利用她,但是当他真的娶了她,他是真心想和她好好过一辈子的。
于诚这个人心思极其深沉,他不会放弃既得的眼前利益,孟氏的遗产是他应得的,断然不会放弃,可是他也不想让她以为,他娶她就是为了钱。
所以,于诚早早就和律师说好,一年期满后,立即将遗产的百分之八十五转赠给梁长安,另外百分之十五则捐赠给中国内地的妇女儿童基金会。
他以为这种事无需解释,时间一到水到渠成即可,不想,她和他竟没有一年。
梁长安坐在吧台上一个人喝酒,天降巨款,突发横财,别说是中国,就是英国,她也是排得上号的富豪。但她此刻除了迷茫,还是迷茫。她以为于诚最爱的就是钱,但他现在已经把他几乎所有的钱都给了自己。
连一打酒都没有喝光,门又被敲响了,梁长安以为是刘律师落了什么,懒洋洋站起来去开门。
正是中午,阳光最盛,门外的人高而略瘦,身上裹挟着遥远的气息,带着风尘仆仆之感。
“于太太,我现在一分钱都没了,从今以后,富可敌国的你,能赏我碗饭吃吗?”
结婚在法律上,称为婚姻成立。
在梁长安心里,结婚就意味着,她从此就是于太太了,于诚只能是她一个人的男人,他们两个人,从此要在一块儿过日子了。
每个童话的结尾,都是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每个女人在面对到这么一大笔巨额的财产时,一定都会觉得这个男人是爱自己的。
可是,面前这个女人是梁长安。
“我没有签字,”她声音平静,仿佛他们谈论的不是那笔巨额的财产,而是今天的天气,“所以,于二少还是于二少,我不会要你一分钱的,我说到做到。”
梁长安看着于诚,他的脸有些呆滞,这个男人向来自信倨傲,永远都是一副闲适的态度,她何时见过他一脸茫然痛苦地神情。或许有过,只是她从来没有去细细探究过。
有一瞬间,痛苦地情绪以防不胜防的姿态,蓦地冲上了她的大脑,千般万般的滋味一起涌上了心头。
她只觉得眼底涩涩的,强忍着想扑入他怀里的欲望,却只是吸了吸鼻子,淡淡的说道,“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也看不透你,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只是我和你在一起,我很不开心,每一天都过得不开心。”
于诚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眼眸深不见底的让人捉摸不透。
“于诚......”她亲昵的唤着他的名字,声音不大,却是流连而温柔。
站在面前的于诚一言不发,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那目光中包含了太多她读不懂的意味。
“那......那你跟我结婚呢......”她吐字艰难,却仍是问了出来,不是不信,只是想要确定,想要从他嘴里得到一个能让她安心的答案。
她却又突然害怕,等待他回答的每一秒,都仿佛即将要受到凌迟的惩罚一般,她忽然想要走开,她需要冷静,手臂却陡然的被攥住。
她顺着这掌控的力道回头,于诚正望着她,眸光流转,里面蕴藏着浓烈的说不出的情绪。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也不会拿婚姻当利益的筹码。”他的声音不大,嗓音喑哑,一字一句的却足以撞击到她的心。
梁长安的声音有点儿颤抖,她望着他,“我知道。”
于诚上前,将她扯到怀里,两个人的身子都是冰凉的,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过了许久,他才幽幽的开口。
“我可以等你六年,就可以等你一辈子,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你的。”
她睁着眼睛,将头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问道,“于诚,你爱我吗?”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自己在这阳光一个时刻,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她分明已经不相信他了,准备放弃他了。
第一次,他没有任何迟疑,没有任何杂念,干干脆脆的点头,“爱。”
她觉得自己的眼角湿湿的,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她伸手环抱住他的劲腰,“于诚,你知道我最近过得有多不开心吗?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一定要看我难过吗?”
于诚更紧的抱住她,温热的体温传至她全身,她感觉得到,他的身子,竟然有几分颤抖。
“安安,我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从来都留不住......安安,我只有你了。”
他松开她,明明是笑着的,表情却是那样的悲切。
明明她才是最伤心的那一个,为什么眼前的这个男人却还是会让她不由自主的心疼。
她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嘴唇紧紧地咬着,心里像又什么东西一样,生生的被揪着疼。
梁长安眼底一片湿润,她咬着牙,拼命忍住眼泪。
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大男人,此刻却像一个自闭的孩子一样,死死地抓住她,不肯放手。
“于诚,你能纵容我,宠我,只是因为你愿意,可是,如果我们遇上一些大事,你从来不会和我商量,我永远也不是你的对手。”
她叹了一口气,看着他,心里酸酸涩涩的。
“连我自己的老公都不能和我站在一起,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意义?”
于诚结结实实的楞了一下,这还是她结婚以来第一次喊他老公,听在于诚耳中,划过心底,竟然真是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