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长安说要去卫生间,他等了大概六七分钟,还不见梁长安回来,梁长宁有些着急了,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现在已经快八点了,虽说是初夏季节天黑得不早,但四周没光的地方也很黑了,加上她又有了些醉意,他赶紧站起来,朝她走时的那个方向一路找过去。
还没等走近,就听不远处有影影绰绰的人影朝海边靠过去,还不是一两个人,好像是之前见过的几个来游玩的大学生,梁长宁刚想过去问问他们有没有见到梁长安,就听有女孩儿尖叫道:“快来人啊!刚有人好像站在海边,一个浪打过来就不见了啊!”
他懵了,双腿一软险些一屁股坐在沙滩上,直觉里他觉得那个人一定是梁长安,她虽然会游泳,但他还是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挣扎着赶紧也向海边跑。
涨潮了,海水一波一波地涌过来,从慢到快,梁长宁冲了几步就感觉到脚下湿湿的,原本干燥的地方此刻已经被海水冲刷到了,他咬牙,一个猛子就扎到水里!
晚上的海水有些凉了,他又没有潜水镜,过了好几秒才适应,他在水下看几眼,再把头伸出来呼吸,拼命向两边找寻梁长安,接着便声嘶力竭地开始喊她的名字。
海边迅速地开始围拢起一堆人,之前吃饭的人听见声音全都跑出来了,有几个人也直接脱了上衣就跟着下水,帮着一起找。
之前喊人的女孩儿已经吓坏了,她也是吃到一半出来去卫生间的,说是看见个女人站在海边一动不动,她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还以为她在等人。哪知道等她上完厕所,刚走出来就看见那女人像是被海里的什么东西拉住了似的,刚好一个大浪过来,等她再看过去,人就没了。
刚想往更深的地方游过去,小腿忽然传来一阵剧痛,没做准备活动就下水的梁长宁暗道不好,他再努力游了几下,就疼得呛了一口水,他只得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脸,往岸边回游。
“哎呀,不会是水鬼拉人吧,小姑娘你说的太吓人啦!”
有好事者直嚷嚷,给救援中心打了电话,这会儿专业救援还没到,海边已经围了一圈人,梁长宁挣扎着爬上来,倒在沙滩上喘粗气,等他按着小腿站起来望向还在不停涨潮的海水时,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不是被水鬼拉走了,她是被人拉走了!
男人望着床上长发还有些微湿的女人,跪在床沿,一身是水的男人握住她的手,慢慢低下头去。
这是一只秀美略带骨感的手,手指修长纤美,指甲光滑,涂着透明的甲油,看上去像是完美的一枚一枚贝。只是此刻,由于浸水,指肚上的肌肤泛白抽缩,变得有些丑陋。
他看错了,以为她要自杀,其实她不过是喝多了酒,站在海边想吹吹风。不想一个大浪涌过来,涨潮的威力人类毕竟不能小觑,她直接随着浪从海滩上翻滚下去,一把被他拉住,两个人一起跌入海中。
“傻丫头,都瘦了,一把年纪了还学人家小姑娘离家出走。”
他摸着梁长安滚烫的额头,于煊宸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脸上依旧带着病色,只有一双眼睛还带着往日的熠熠光彩。
大概是因为他的动作,昏睡中的梁长安嘴里嘟囔了一句,手臂也动了几下,有要醒过来的趋势,于煊宸立即不敢再动,等她安静下来,这才轻轻握住她的手。因为发烧,她的手心很热,像是一个小火炉,在这初夏季节摸起来更觉得温度烫人。
他的掌心贴着她的掌心,十根手指缠绕在一起,于煊宸平时是个极理性的人,这会儿却不知道从哪里涌上来的文艺情怀,想到那句已经太俗气的“执子之手”。
嘴角弯了弯,这是他唯一爱过疼过恨过的女人,抽离了他所有的情绪,如今他却不得不告诫自己,强迫自己远离,静观。
就在今天下午,凝视着她略显疲惫的睡颜时,于煊宸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这一次要真的真的离开她,不想却在几个小时后,看到一身酒气,摇摇晃晃站在海边的梁长安。
他吓坏了,真的以为她想寻死,毕竟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不敢保证她还是清醒正常的。
于煊宸痛苦地咬紧了牙,攥住梁长安的手,在她身边一动不动,又过了十几分钟,他下定决心,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还不忘用一张薄毯子将她整个人包住,这才走出房间,走入茫茫夜色中。
宾馆外,早就停着一辆车,见他走出来,司机开了车门,很快也钻入车中,飞快地发动车子,疾驰向远方。
而这时,不远处的海滩上,满脸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泪水的梁长宁正在和前来救援的工作人员一起寻找被海水吞噬的廖顶顶,他疯了似的不顾阻拦,一遍又一遍地下水,但他的体力毕竟有限,救援经验也不多,只能在浅水区域来回游,一切只是徒劳无功。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新的一天又到来了。其实“明天会更好”这句话并不完全正确——明天不见得会更好,但是明天一定会到来,不论你是期待,或是恐惧。
退烧后的梁长安就是在这样一个有些闷热的清晨里醒过来,她闭着眼睛,甚至将前一晚发生的事情都忘记了,还以为自己躺在度假区别墅的床上。
直到她屏息了好久,都没有听见树叶的沙沙响,以及不远处海浪拍打的声音,梁长安才整个人僵硬起来,猛地睁开眼。果然,这样充满了急躁和权欲的空气,只有本城才有的气息 ,而她,又回来了!
就像是当初小时候看恐怖片产生的心悸一模一样,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和假象,她以为自己逃离这个城市了,但其实只是她的一个梦。梁长安懊丧地捂住头,痛苦地低吟起来,她计划了那么久,看起来万无一失,但她独独算错了于煊宸,算错了他会以为自己想要死,拼命也要把她带回来。
短暂的窒息感消失后,梁长安迅速地跳下床,在房间里到处寻找一切可能的通讯工具,等她拿起座机话筒,这才懊丧地意识到,她根本连一个人的手机号码都背不下来,除了于诚。
懊恼地扔开电话,她缩在床头,一动不动,等待着于煊宸的到来。
只可惜,来的人是郭绮,她没有什么表情地走了进来,将一套女装递给廖顶顶,等她换好后,才平静地告诉她,从今以后,于煊宸与她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本来就是我想要的,你不必这么郑重其事地重述一遍。郭绮,不管一开始你找到我的目的是什么,我想要做的都已经达成了,我们现在,两不相欠。”
梁长安如鲠在喉,但她还是挺直后背,一字一句地同她说清楚,顿了顿,看着郭绮一脸不信的神情,她又叹了一口气,满目坦诚道:“他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也是我第一个恨过的男人,不管怎么样,我这一辈子最美好的时光都浪费在了他身上,可是,这都过去了。我以后会有全新的生活,我并不想在和你们有任何纠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摊了摊手,实话实说,甚至直白得有些露骨。果然,郭绮脸上的表情白了一白,有些尴尬,可她依旧不发一言,盯着梁长安。
梁长安把想说的话都说完,别人信与不信,不是她能把握的,她走向门口,手刚触上门把手,就听见郭绮喊住自己。
“你先生回英国了,暂时都不在北京,我找人打听的,说是孟家有人过世了,他赶回去办丧事,还有继承遗产,很多事情,怕是要在那边待上好几天。”
这样的消息,一时间灌入耳朵里,竟不能立即分辨出好坏来,梁长安半晌才反应过来,郭绮说的是于诚,于诚在她下落不明的时候依旧回了英国,她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惆怅。
庆幸他顾不上寻找自己,抑或是惆怅他竟不在意她的下落,女人真是太过纠结的生物。
“谢谢你的消息。”
她勾着嘴角,没回头,手上毅然用力,旋开门把,走了出去。
没有立即联系梁长宁,想来老天虽残忍但却也自有一番道理:她原本就是计划背着梁长宁偷偷跑掉,既然如此,还不如先让他以为自己遇难,倒也算是一种冷却,现在倒是一个好机会。
梁长安清楚,于诚如此沉得住气,不是因为他不找,而是他太有把握,只要他出手,就一定能够找得到,她就好比是棋盘上的一颗子,冲杀陷阵,到头来还不是在他手里,永远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无所谓地笑了笑,梁长安仰起头来,夏日的阳光不再温暖,已经灼热,她却以为自己是在午夜,遍体生寒。
这一切都要结束了,即便爱过恨过,可到头来,还是痴痴缠缠,挣脱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