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家里显得凄惨而可怕,夏日清晨的曦光将空气中浮动的细小灰尘都照得清清楚楚,卧室的窗帘半开着,附近树上的鸟儿不是啼叫两声,更显得四周异常安静。
再也睡不着了,梁长安跳下床,赤着脚走到窗前,一把把窗帘全扯开,刚好看见于诚的车子开出去,一道黑色弧线越行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上划过,梁长安发了好久的怔,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裹紧身上的睡袍冲到书房。
她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但是于诚每次回家,大多时间都会在书房,一待就是几个小时,她觉得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匆匆推开门,梁长安很少来书房,以至于花了好几分钟她才适应这里的摆设。于诚是个很有条理性的人,书房里的东西也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很快梁长安就将目标锁定在了书桌的几个抽屉上,她坐下来,一个一个拉开,还好他没上锁。
大多是一些重要文件,被他分门别类归纳好,最后一个抽屉里则是于诚的私人证件,还有两个人的结婚证以及婚纱照的光盘等婚礼相关的物品。梁长安看见那两本她并不是很熟悉的红色结婚证,微微一愣,拿起来打开,上面的两个人脸上的笑容此刻看来格外刺眼。
她看了一会儿,打算塞回去,就在她以为今天会无功而返的时候,她忽然在抽屉的最底层看见了一个A4大小的文件夹。直觉里梁长安不想打开,可心底一个声音不停催促她,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来去将它掏了出来。
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真的可怕,一打开来梁长安顿时就有种头皮发冷的感觉,尽管之前已经从于诚的通话中隐隐猜出了事情的大概,但是真的面对这样一份近乎苛刻的遗嘱,她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这是一份遗嘱的副本,全英版本,条款非常详细,可见拟定必然是出自专业律师之手。越往后看梁长安就越确定这应该就是于诚外公的遗嘱,果然,在最后她看见了这位华人企业家潇洒不凡的签名。
于诚想要获得他这笔惊人的私人财产,也简单,也不简单:如果他能在这份遗嘱拟定后的五年之内结婚,结婚对象必须是中国人,他就能获得孟氏百分之五十的财产;如果他和他的配偶能在两年之内生下孩子,则能获得剩下财产的百分之五十,其余则以孟氏的名义捐赠给慈善机构。但若是他无法做到,五年内孟氏的财产将全部捐献给妇女和儿童保护机构。
梁长安一直以为,于诚面对这样的遗嘱是不会接受的,毕竟他是那样不甘心受命于人的男人,但是当她真切地看见他的签名时,她才明白,原来她自己对于他的认识还是太浅。
“都是假的,为了一个目的而不得不做的事情而已。”
她其实一直都在自欺欺人,编造了一个美梦给自己幻想,甚至现在回想起来,她在休婚假的时候,听到过于诚打电话,说的是要尽快传真给对方。
那时她不懂,以为只是他公司里的事情,如今将前因后果全都联系起来,从时间上来看,他早就有所准备和安排,怪不得自从她回国,于诚就一直忽然决定要结婚,原来一切都只是顺水推舟,娶她只是因为他需要婚姻,却不是因为她是她。
需要,简直是世界上最心安理得的理由了。
梁长安双眼一阵刺痛,那些扭曲的英文字母此刻看起来格外狰狞,她“啪”的一声合上,赶紧依照原样重新放回去。长出一口气,她这才发觉自己浑身发软,几乎使不上力,后背全被冷汗浸湿了,真丝睡袍黏在背脊上,凉凉的。
有那么几分钟时间里,她的大脑几乎是完全空白的,好像飞逝了无数种念头,又好像压根什么都没想,平常人几乎个个是法盲,如今梁长安也不算是例外,她站在原地傻愣了许久,才想到离婚。
对,离婚,这个婚姻原本就是基于谎言和欺骗,那她干什么还要继续维持呢,爱一个这样的男人,和爱一个不爱自己又不断欺骗自己的男人,这有什么区别呢,她忽然觉得于诚的行径不异于杀人放火。
凌迟一个女人的爱,简直是世界上最罪大恶极的事情。
梁长安深吸一口气,回到卧室找到自己的名片夹,翻到一张名片,那还是之前自己调查遗产时找的律师,不过,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找一个律师来咨询自己的婚姻前途。
在电话里,她简单地说了下大致的情况,对方告知她这种情况确实比较少见和棘手,但是一旦打离婚官司还是比较有胜算的,梁长安道过谢,并且约定了就在今天下午前去律师事务所亲自咨询。
就在梁长安收拾妥当,简单吃了顿早午饭,准备出门的时候,门铃响起来,来了位不速之客。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我们不要轻易见面吗?”
开了门,梁长安皱了下眉头,见郭绮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得让她进来。
郭绮换了鞋进门,四处打量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来到于诚和梁长安的家,见梁长安一脸紧张,她满不在乎道,“怕什么,梁家现在死的死,关的关,就只剩下个梁畅,还不是梁家的骨肉,现在梁家还不是你说了算。”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郭绮眯了眯眼,撩了几下新烫过的发,那颜色是今年的流行色,鲜少有人敢于尝试,但郭家大小姐是个例外。
递给她一杯水,梁长安面色依旧有些沉峻,坐在她对面,忧心忡忡道,“这件事还没完全过去,于震生和黎昕,欠我的,还没还呢。我还不能掉以轻心。”
郭绮瞥了她一眼,喝了一口水,嘴里嗤笑道,“你可真是的,果然啊,我要不是喜欢于煊宸,我肯定站在你这边,帮你收拾于家,虽然我帮不了你对付于家,但是,黎家那边我可以帮你推波助澜一下。”
梁长安没说什么,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早在第一次在餐厅和郭绮见面之后不久,这位大小姐就找到了自己,毫不避讳,开门见山的说道,希望和她联手整垮梁家,帮她嫁给于煊宸。
这一段话郭绮说的脸不红气不喘,振振有词的模样,连梁长安都彻底愣住,等她反应过来对方不是在说笑,她就明白,原来这世上,敌人的敌人不见得是朋友,但也应该不是敌人。
“你今天特意来找我,什么事?”
郭绮虽然性格急躁,但也不是太过莽撞的人,这次来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梁长安也不绕弯子,直奔主题。
“我要于煊宸在医院附近那处房子的钥匙,我知道除了他,只有你有,你给我,我有用。”
伸出手掌,郭绮直直的看向梁长安,后者一愣,没想到她会有如此要求。
“我......”
她的确有,于煊宸曾经带她取过,并且特意配了一把钥匙给她,但是梁长安有些犹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梁长安,你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到了,难道我就不能?还是说,你还爱于煊宸?”
郭绮站起身,走近她,咄咄逼人,梁长安像是被狠狠戳中心脏,慌忙摇头,矢口否认。
“那就好,你给我,就算将来有一天他责问你,你就编谎话就好。”
她再一次伸手索要,这次梁长安没办法说不,请郭绮稍等,她回卧室取了钥匙交给了她。
郭绮走后,梁长安还是如约去了律师事务所,听完律师的分析,她沉吟了片刻,站起身与她握手告别,“温律师,谢谢您,这件事我还是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毕竟结婚已经很草率了,离婚要是在草率,这婚姻可就真的太小孩子过家家了。”
走出律师事务所,她才发现外面的阳光异常毒辣,赤裸在外的肌肤被晒得刺痛灼热,原来已经是夏天了,这一年的春天短的叫人抓也抓不住。
出门之前,她将于煊宸私人房产的钥匙给了郭绮,后者近乎心花怒放的离开了,梁长安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也能大致猜到。
于煊宸一定徽恨她,但她不在乎了,这个世界于她来说已经是众叛亲离,她没了父母,没了孩子,丈夫处心积虑,她惟一的亲人就只剩下长宁一个人了,她现在需要学会的就是不在单纯。
梁长安开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于诚单位的停车场,等她乘电梯到了他办公室的那一层时,刚好于诚和沈秘书从会议室往外走,手上还摊开着文件夹,两个人在轻声研究着什么。
她等在走廊的另一边,也不上前,想看看他要多久才能发现自己,还不等她低着头看清脚下地板的花纹,熟悉的声音就从头顶响起来。
“来了怎么不跟我先说一声?早点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个午饭,可惜刚才我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