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叫,发自鄂越的副将通涓。
通涓来自地位不高的小氏族,通过巴结鄂仁才得个一官半职,与鄂越关系很好,但也最怕鄂越,听说是来提鄂越恨死血了的红面虎,生怕出了事不好交待,坚决不肯放行,这时叫了一声。
面对公子府飞扬跋扈成为标志的武士,又尤其是出了名的杂皮驰缺嘴,通涓自己都感觉底气不足,因此没有像平时的习惯性地抽出短剑,他知道抽剑的后果不可预料。
虽然通涓没有拔剑,驰无畏仍然不敢硬撞,牢营里外可到处都是鄂越的人,于是道:“你到底要怎的?”
“只有等鄂越回来!”
没等驰无畏说出第二句话,通涓命令身边一人速去报告鄂越,那人转身便跑。
驰无畏明白,鄂越一回来,不仅救人的事泡汤,自己带来的十多个人也就只好去见先人了,但又不能太急,否则看出破绽。
正在想,假楚人又假意道:“缺嘴,少给他们废话,我们还是走!”
“走,走哪里去!不提到人,回去如何交差?既是要等鄂越回来,我们就等!误了事,自有人承担,板子须不打在我的屁股上!”
度麻子与通涓接触多日,看懂了他,把通涓拉到一边,劝道:“公子府中提人,还有谁敢说个不!况且,他们回去禀报六公子,说鄂将军和大牢头擅离职守,因此误事,则多有不便。”
通涓摸着心口,又扣脑壳,想了又想,无奈放驰无畏等进牢营。
驰无畏及十二名侍卫进了牢门,假意与度观交割手续,在辱骂声中将樊云彤提将出来,先喂了一顿拳脚,再重枷枷上,又上脚镣,推上囚车,如临大敌般出了大牢门口。
通涓正像白痴一样看着驰无畏这一行人的整套动作,目送樊云彤出了囚笼,度麻子过来对他道:“此人是重中之重的要犯,我须一同押去公子府中,否则,半路出了事,还得了!”
未等通涓答话,度麻子对身后六个牢子叫道:“还楞起看什么!不懂事!你几个,快快同我一起去!”六个人跟过来。
通涓道:“我也领一队武士同去,确保万一。”
度麻子轻怔一下,道:“鄂将军不在,其他人如何约束得住守牢的武士?况且,牢中还有众多要犯,若是出了意外,你我二人脑壳搬家不说,家人还要受罪,千万大意不得!有我同去,你只管放心!”人心隔肚皮,好象句句都是为了通涓。
通涓听他这样说,也觉得有理,道:“路上把细点,此人出了事,我肯定活不成。”
度麻子应一声“放心,我项上的也是人头。”
通涓眼看一队人这就样走了,站在牢门口,巴望鄂越快点回来。
心急如焚的鄂越在路上碰到一个漂亮的年青女人,那女人扭住鄂越,说前几天占了她的便宜,事后又不认账,引得众人围观,分说多时,不能解脱,鄂越一怒之下,纯粹不再辩解,拔出剑来吼道:“你这个贱人!你送了人给我,难道还非要送条命给我不成!”那女人才哭哭啼啼放了手,众人也一哄而散了。此时,火燎燎刚好赶回府中。
鄂越急进母亲房中,见母亲坐在平时坐的软垫子上,正在与侍女说话,惊道:“母病重,如何又起了塌?”
鄂母抬头一看,见是小儿子突然驾到,骂道:“你不在牢营中办正事,回来就想老母得病!混账东西!”
“姐姐让鄂六喊我快些回来,说母亲病势严重,人事不省。”
“哎!怕她是又发病了,胡乱差遣,快去看看。”
母子二人、侍女来到鄂桂花房中,果然见她又哭又骂,屋里乱作一团,侍妇道:“一早起来就发病。”
鄂夫人道:“为何不来报我?前些日子才好了些,又想起了啥子事,一时又重起来?”
“她常有这病,因此没来禀报,谁想今日发得这样重。”
夫人上前劝,桂花不听,鄂越也劝。
劝了多时,鄂桂花方才渐渐安静。
桂花平静下来,鄂越才想起发怒:“都是那个该杀的害的,早想在牢里弄死他!”
话说到此,鄂越突然想到其父未在,道:“父亲呢?没有请他回来?”
鄂母不好气道:“你父一早就去六公子府中了!好象巴国只有他一个人最忙!请他回来做什么?来看桂花又发病了?”
鄂越突然醒悟:“不好,上当了!”转腿就跑。
其母跟出来叫道:“上什么当了?说清楚点!”
鄂越也不答话,出门便急走,从人见此,也跟了出去。
后面鄂母骂道:“都不是省心的!”
鄂桂花最近病情有所好转,今天,她并没有真正发病,当听到鄂越叫“上当了”,知道事情成了,叹一口气。
原来此前,巴秀与蔓芝商量营救樊云彤,所有关节都有法儿了,唯一鄂越在枳都牢营做临时的军事主管,两人都熟知鄂越性格,要在他眼皮底下救走他的仇人,比登天不难,如何调开他,又不露痕迹,是一个大难题。
巴秀没有想到,蔓芝居然想到了由鄂桂花出面来办。
当时,两个主谋在蔓芝家里耳语,巴秀听了蔓芝的计划,先吃了一惊,蔓芝一席话,让巴秀顿开茅塞。
蔓芝的理由主要是四条:
第一,蔓芝的夫人与鄂仁夫人常有交往,方便出入鄂府,秘见鄂桂花。
其二,据蔓芝夫人平时接触鄂仁夫人了解到的情况,鄂桂花的病之所以一直不得好,除了用情太深,还有是因为樊云彤后来下了死牢,鄂桂花求鄂仁放过樊云彤,遭到拒绝,再次受到刺激,因而越来越重。
同时,她并不是完全一蹋糊涂,而是时轻时重。
正是因为如此,蔓芝料定,“樊云彤”三个字,正好是她起死回生的药方,如果请她参与营救樊云彤,她一定会做。
其三,鄂越最听鄂桂花的话,只要鄂桂花出面,鄂越一定不会产生怀疑。
其四,就算鄂仁发现了其中的窍门,也会帮忙掩盖,而不是主张深查。
有此四条理由,巴秀虽然觉得仍然有一定的风险,也觉得可行。而且,一但出了意外,凭蔓芝的性情,宁可咬舌自尽,也绝对不会供出自己。
于是,蔓芝让自己的夫人在恰当时机进鄂府。
果然如蔓芝意料,蔓芝夫人借探看鄂桂花的病情为由,与她见面,或是冥冥之中注定,当时鄂桂花正好较为清醒,只听了蔓夫人的一句暗示,一下就懂起了,立即就像好人一样,想都没想,一口答应。
在蔓芝、巴秀决定了动手时机后,蔓夫人二进鄂府,告诉鄂桂花何时行事。
自从樊云彤下死牢,鄂桂花无一时不为他的性命担忧,此时一下松懈下来,突然觉得全身都要散架了,虚汗直淌,奄奄一息。
鄂夫人急令人去请巫医。
接着来说鄂越。
鄂越离开鄂府,走到半路,正遇通涓派来向鄂越报告的人,那人道:“六公子府中侍卫驰无畏来提樊云彤,通将军让我来请将军急回牢营!”
“提走没有?”
“这会儿,估计已经提走了!”
听了这话,鄂越如五雷轰顶,冷汗直流,边走边对一人道:“你快去六公子府中,禀报可能已经跑了樊云彤,令关闭城门;我回牢营领兵追拿!”
鄂越回到大牢,汗水湿透全身,果然大事已出,对自己大叫一声“我蠢!”接着大骂通涓愚蠢。
来不及细论,鄂越领兵一路追问,查到樊云彤换衣之处,搜出衣物。
通涓道:“从路线看,他们先是向公子府方向,到了这里,突然转弯,我料是向丹涪水方向去了。”
引兵追到东门,鄂越急问道:“今日有哪些人出了东门?”
大东门守将道:“最大的一队是虎安山瞫夫人和瞫公子一行,还有其他多支小队伍,三三两两出去就多了。”
鄂越懊恼之极,对通涓道:“多是瞫梦龙救走了!须一面禀报六公子,一面追查。”
通涓道:“不妥,没有证据,不能说是被虎安山救走了。末将的意思是:瞫梦龙虽然只走了一个余时辰,但他定然是早有准备,水路已难追上,且没有军令,水师也不会听我二人的摆布,不如从陆路赶到小田溪昝氏,拦堵查看江面上所有舟只。”
“好!”
“我还没说完,等我们这一队人赶到昝氏,也怕是晚了,需要找几匹快马,我和你带几个人去,请昝芎帮忙,才能赶得在他们的前面。”
“你说得是。这好办,假传公子之令,且昝芎与父亲交往很深,必然肯帮这个忙!”
鄂越又对一人道:“你快去禀六公子,请他派水师沿丹涪水上追, 我去昝氏部。”
分头行动。
六公子巴平安这些天死了最喜欢的又有生育的正妃子,未及处理公务,今日当真有一个紧急事,正在府中与众人商议。
鄂越的第一个报信人来公子府,被守门武士挡住,来人嚷快通报。
守门武士正在犹豫,正好六公子府中的文官驰名从府里出来,这驰名是虎安山大巫师瞫瑞的快婿、瞫芳的丈夫。
驰名听有人在嚷,过来问什么事,鄂越的人像吐枇杷子一样说了事。
驰名道:“鄂越那小子,捞着半头就开跑,搞还没搞清楚,就让人心心慌慌来报跑了樊云彤。要是他回去发现是虚惊一场,他就有麻烦了,不汲取上次的教训。”
守门武士一听,大有道理,不让鄂越的人进府。驰名并不知发生了什么,更不知此事与虎安山有关,仅仅是从常规出发,无意中帮了个忙而已。
直到鄂越的第二拨人来报告,巴平安才得到确切消息,大怒,将议到一半的要紧事放下,立即商量如何处置眼前的事。
事发突然,对樊云彤的去向,众人莫衷一是,众说纷纭,有人认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会先藏在枳都,待风声过后再跑,也有人认为已经出城,巴平安越听越心焦,来个点名发言:“一个一个说。郑桓你先说。”
“听情形,此是早有预谋,我料此人已出了枳都。”
“巴秀你说。”
“这几日,六公子妃子仙逝,各处来吊丧的人就像蚂叶子一样,牵起线线,出入城门的无可胜数。红面虎若是出了城,有三个大的方向可去:平都、丹涪水、江洲,去哪一路追?”心知肚明的巴秀等于说了一句废话。
巴平安看中将军相雍,相雍道:“江州方向应可排除。”
巴平安的眼神就像乞丐求助一样,又转向鄂仁。
鄂仁是听到这个消息最不爽、也最心焦的一个人,比巴平安还要心焦,他焦的是两层意思,但表面平静道:“两位将军之言都有理。依我之见,进丹涪水的可能性最大。”
相雍道:“应是这样。”
巴平安本来并不恨极樊云彤,因此才迟迟没有对他动手,此时又听说是自己府中的武士救走的,无异于再一次向众人证明自己的无能,恼羞成怒:
“用你们时,才知无一用处!那就分四路:城中一路,丹涪水、江洲、平都方向各一路!四路中,以丹涪水为最重!包括红面虎,凡他一伙的,活的,死的,都只要提人头来!”
众人一时无语。
巴平安还不解气,又补充道:“凡献红面虎、驰无畏等人头者,重赏!”
中将军相雍、将军巴秀立即传令,布置枳都内外搜查;同时另派一队武士去接管枳都大牢,防止再出事故,将大牢中的各色涉疑人控制。
分拨下去,搜得枳都城内城外,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