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过程中,三人已看清楚了,谈话的两人一个是身材魁梧的大汉,另一个却是个短小的矮子。时长玉小声道:“我去将他们引开,徐大哥去救人!”未等答话,他已经纵身一跃,跳到两个守着破庙的人跟前,嬉皮笑脸道:“二位,可否借个道,让小弟进庙中胡乱将就一宿?”
魁梧的汉子大怒,道:“哪里来的小贼,竟敢来消遣爷爷?”时长玉身形一闪,已飞入不远处的树林之中。那汉子不甘示弱,紧紧跟上,只留下那个矮子。
徐、文二人相视一眼,心想这是闯入的好机会。那矮个子在破庙门口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心中纳闷怎么追去了还没有回来。就在百般无聊之事,忽听得前方一清脆的女声道:“看招!”话到的同时,轻飘飘却又十分锋利的软剑已从右前方飞了过来。他看到来人是个容貌异常秀美的女子,不禁微微一愣,却不提防身后一人身到掌起,后颈被重重劈了一记,顿时失去了知觉,摔倒在地。
徐晟将矮个子一掌劈倒后,一个箭步冲进庙中。庙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徐晟高声道:“萧妹妹,你还在么?”“谁?”回答他的是萧桑柔的声音。“你走,我不要你来救我!”萧桑柔察觉出了他的声音,即可转变了语气,恼怒道。
徐晟从地上捡起一支只剩小半截的蜡烛,用火石点亮,见萧桑柔被绑在一尊巨大的佛像上,怒气冲冲地望着自己,说道:“萧妹妹,不管你怎样对我,我终究还是要救你的!”伸手去帮她解绑着的绳子。
徐晟刚刚帮她解了一只手,萧桑柔就挣脱道:“我的事要你管,你管你那个小妖精去吧!”徐晟没有理会她的言语,继续给解了绳子。萧桑柔把手一甩,冲着不远处的文菁怒骂道:“不在在这里假惺惺地作态,臭**!”“够了!”徐晟吼道,“你马上给我走!”
“走就走!”萧桑柔嘟嚷道,“哼,虚情假意!”转身怏怏离开。徐晟转过身去,对文菁道:“菁儿,让你受委屈了!”文菁默然不语。
好一会儿,就在二人准备去庙外看看时长玉有没有回来时,忽听得庙外有人道:“宋大哥,就是这里!”徐晟不假思索地将蜡烛吹灭,再细想时,却是蔡梁的声音。向外面一看,已有点点火光闪动。他急忙拉了文菁的手,悄悄走到一边。
还没走两步,火光就由远而近。刚打了个照面,为首的柴进就喝道:“姓徐的,萧侄女在哪里?哎哟,这小魔女也在啊!”文菁看了看来人,除柴进外,还有宋启、蔡梁、花逢春和阮英。
蔡梁环顾了一下四周,未见萧桑柔的影子,心中顿时一凉,对徐晟道:“看在你我一起长大的面子上,告诉我们萧妹妹去了哪里吧。”
徐晟道:“萧妹妹刚刚已经离开了。”“胡说!”后面的花逢春跳将起来,说道,“要是萧妹妹走了,怎么不来寻我们?”“就是!“蔡梁附和道,”萧妹妹到底是去了哪里?”文菁小声道:“我们怎么知道她去了哪里。”
阮英道:“你们不会是把她给……”她声音中竟带着几分颤抖。接着,以手掌在自己的颈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众人尽是一愣。蔡梁大喊一声“纳命来”就以一记重拳直取文菁。
徐晟从旁边以一个扫腿,就将他弄翻在地。尔后又将蔡梁扶起,道:“蔡大哥,你听我慢慢解释!”
“蔡贤弟暂且歇息。”宋启上前道,“由我来会会你!”说着,右手手型变化,只伸食指中指,其余手指收拢,向前一点,一股强劲的力道直冲徐晟的左肩而来。
不及细想,徐晟侧身躲过。宋启指上再次发力,又一股凌厉之势再次冲他面部而来。一旁的文菁心中一紧,下意识地使出锁蝶剑法中的一招“横木断道”,软剑直刺向宋启的指尖,与其力道相碰,柔剑被震出一个很夸张的弧度,紧接着又马上弹回,来回振动了几十次,才慢慢止住。
宋启自幼在华山学艺,成年后下山,对华山派流传千百年的剑法学得精熟。华山派最早可以追溯到秦汉时代,已有千年发展,武功繁多,尤以剑法闻名天下。那剑法原先也是与一般剑法无异,然而自五代末陈抟老祖隐居华山后,当时掌门在与他探讨后,吸取了道教中“无为”的法门,弃剑不用,改以手指集气,一时成为武林中的一大异类。尽管华山派未能逃脱“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命运,一步步走向衰落,但这一套独特的剑法还能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
刚刚这一次多亏文菁反应快,以软剑挡住,不然徐晟真被他的剑气所伤。未等二人回神,宋启又是一招“莲花峰”,两指外扬,对着二人所在的方位连点两记,两道无形的剑气直冲二人而来。徐、文二人不约而同地后仰上身躲过,又同时以一拳一掌,从两边朝他袭来。宋启不慌不忙,变指为拳,两肘向外,堪堪抵住他们的攻势。
一来一回之间,三人已经拆了七八招。宋启这一套华山剑法使得精熟,以一招招无形的剑气穿梭于徐、文二人之间。所幸二人的招式是以精巧为主,又配合默契,否则早被他击败。
正在酣斗之际,忽听得一人高声叫道:“且慢动手!”宋启卖了个破绽,跳出打斗。徐、文二人循声一看,站在庙门口的俨然是迟寅。其实听声音就已经知道是他,看只是确认一下。文菁心道:“难道他的伤这么快就好了?这样一来,我和晟哥哥此番就危险了!”
迟寅在炉峰山上虽然为文菁的细针所伤,并听信了“针上有毒”的谎言,一时落荒而逃。来到无人之处后,他周转了一下内力,方觉自己被骗了。虽然细针都一根根透肤刺骨,但以他的修为,将其一根根地用内力逼出来,却也不是甚么难事,没多久就完成调理。回到关押萧桑柔之处,虽然不见她的踪影,却意外地又看到文菁,是以也没有恼怒。
徐晟、文菁和蔡梁三人都怒目注视着迟寅。宋启从未见过他,抱拳道:“这位兄台有何指教?”
迟寅徐徐走来,徐晟抢在文菁之前,警惕地望着他。迟寅笑道:“贤弟别来无恙,我不会伤害文妹妹的!”转而对宋启道:“这两位是在下的朋友,不知何处得罪了兄台?”这句话倒让徐、文二人始料不及,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宋启上下打量了一下迟寅,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么说,兄台要替他们出头咯?”迟寅道:“谁和文姑娘过意不去,便是与在下过意不去!”柴进道:“小魔女真不赖啊,又来了个想着你的!”迟寅微微一笑,道:“诸位有所不知,这位文姑娘可是在下的未婚妻。”
这句话一说,众皆哗然。文菁恼怒不已,眼神中更加愤怒。宋启、柴进等人不住地皱眉,心直口快的阮英更是直接说道:“枉我当时在海州错看了你,魔教就是魔教,行事可与常人不一般哪!你一方面勾搭徐大哥,另一方面却又是别人的妻子,这脚踏两只船想必是符合魔教作风的吧!”
遭受如此误解,文菁只能一如既然地默默忍受。徐晟也是无可奈何道:“文姑娘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们?”“哼!”阮英冷冷道,“还在这里装糊涂!”“那在下是真不知,还请几位明示!”迟寅不动声色道。
阮英没好气道:“既然你们都装糊涂,那我就直说了啊!炉峰山惨遭魔教血洗,上百成千忠义之士的冤魂流离失所,这下你们满意了吧?”徐、文二人先前已察觉到一些端倪。鉴于外人对明教一向都是无解,徐晟此刻倒有些不太相信,问道:“此话当真?”
“哈哈哈哈……”未等阮英再次答话,迟寅倒先大笑了起来。阮英道:“有什么好笑的?”迟寅道:“我道是甚么大事,你们这帮梁山余孽天天到处闹腾,明教这样做简直太对了,就算明教不下手,我也早看不顺眼了,明教出手倒让我们天禁帮省心!”“你说什么,纳命来!”阮英愤怒不已,一拳就向他打了过来。
使到一半,被人止住,一看却是宋启,阮英急道:“宋大哥,你别拦着我!”宋启摇头道:“贤妹,你不是他的对手,让我来会会他!”说着,三指收起,只留食指拇指,一招“迎客松”已然蓄势,左脚向前,一个滑步,身法似离弦之剑一般,直刺向迟寅。
迟寅早就瞧见他手上的动作,不慌不忙地准备着,双手成掌,狠狠朝着对方的手指劈去。“蹭”地一声闷响,两人手上的力道交汇在一起,尔后又震开,各自都感觉到了对方的厉害之处。
迟寅道:“华山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又是双掌向前,一个横劈朝他而去。宋启侧身一步躲过后,又是一招“朝阳台”,手指剑气的力道从一侧直逼迟寅,迫使他后退了两步。
一时间,两人缠斗到一起。文菁见是离开的好机会,凑到徐晟耳边道:“咱们就不趟这趟浑水了,趁着这时离开吧!”徐晟点头称是,和她一道离开。
那边都在关注着宋启战况,竟无人察觉。
***
二人离了破庙,准备迂回绕道炉峰山后山去牵马。行至山脚下,忽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旁边林中闪出。徐晟一看,却是时长玉。
未等问他,时长玉却先叹道:“徐大哥,你总算还有点良知,去把萧姐姐给救了出来。”徐晟再也不愿意他们遮遮掩掩,道:“你们究竟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这般?贤弟你说,既然你们认为是明教血洗了炉峰山,可有什么证据?”
这一问之下,换来的却是沉默,很长的沉默。徐晟道:“既然没有证据,为何又要一口咬定是明教所为?”
还是沉默。过了良久,时长玉才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有证据!因为,我——亲眼目睹了事情的全过程!”“什么?”徐晟惊道,“那你跟我们详细讲一下,若真是明教中人所为,你徐大哥一定会为三位伯伯报仇雪恨!”
“不,你报不了仇!”时长玉再次摇头道。“为何?武功不及他么?”徐晟迷惑道,“便是武功不及,我也要更加努力,然后试上一试!”
时长玉缓缓道:“徐大哥,就让我告诉你整个事情的过程吧,想必那之后你应当明白原因。还有,文姐姐——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还是先回避一下吧!”徐晟道:“贤弟,你也不相信文姑娘的为人么?若是你不相信她,同样也不应该相信我!”
“好!”时长玉道,“既然徐大哥如此说,我便如实道来!”
“十多天前,也就是一月二十日。那天本无事,我一早就一个人到后山玩了。到了下午,因为感觉困乏,便在后山一草垛上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远处叫喊声、打杀声连成一片。一开始也没有太在意,任他各种声音,我睡我的。谁知没过多久,感觉声音越来越大,似是从前山过来。我一下子惊醒了,从草垛上爬了起来,仔细辨别声音来的方向,果然是从前山而来。我一向胆小怕事,就悄悄回到后院,空无一人,地上却一片狼藉。我又来到前院,躲在不远处的树林中悄悄观看。这一看本不打紧,没想到却是我见过的最恐怖的一幕。
“你看到了什么?”徐晟问道。
“几个身着奇怪衣服的人,正在大肆屠杀!那时候,蔡伯伯和萧伯伯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只剩下伤痕累累的邹伯伯带领着几个兄弟拼死抵抗!
“那你看清了这几个人的脸了么?”徐晟又问道。
“没……没有,那几个人都背对着我。唉,我就是那么的没用,躲在树后面,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任由炉峰山惨遭血洗。再看时,邹伯伯也受了伤,只剩徒劳的反抗。他躺在地上,眼色通红,愤怒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炉峰山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下此狠手?’其中一人大笑道:‘你反正也是将死之人了,就让你死得明白!我们五个人,明教的五行旗是也!让你们死在五行阵之下,也不枉此生了!’
“五行旗?五行阵?”徐晟一下子惊得跳了起来,不由自出地望了望文菁。文菁也是吃惊不已,心中暗想:“怎会是陈伯伯和吕叔叔他们干的?”感觉事情变得棘手了起来。
“他说完,就手持一把长枪,朝邹伯伯的后背刺去。我亲眼看见,邹伯伯的上身被那人刺穿。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邹伯伯那愤恨的眼神。可是不争气的我,还是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战战兢兢地躲在树林中。
“那好,既然是明教五行旗所为。我这就下江南,找到他们五个人对质,若情况属实,就算是送死也要和他们拼命!”徐晟握紧了拳头,坚决说道。文菁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提醒不要鲁莽行事。徐晟有些粗暴地一把甩开她,道:“菁儿,你不要拦着我!”随即,瞧她一脸委屈之色,立刻就心软了,有点懊恼粗暴的动作。
“徐大哥,这还没完!邹伯伯被杀死后,其余兄弟也基本死伤殆尽。又听得先前说话的那人笑道:‘双手沾满血也非我们五行旗本意,只是教主有令——
“教主?”徐、文二人几乎是同时打断他的话,失声道。
不觉天色已慢慢转亮,东方也泛起了鱼肚白。时长玉眼中燃起了火焰,对着文菁质问道:“你就是那魔教教主之女,对不对?”
徐、文二人都瘫倒了下来,坐在地上。徐晟茫然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时长玉道:“那五个人杀光山上所有人之后,又去了后院。我就在树林里一动不动地躲了一个下午,直到他们走了两个时辰之后,才悄悄下山。”望着二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时长玉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怎么做,徐大哥你看着办吧!”留下这冷冷的一句话,时长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剩茫然若失的二人。
徐晟痛心不已,心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这仇我该怎么报?若是不报,愧对三位伯伯的在天之灵;若是报仇,我和菁儿以后绝无在一起的可能,更何况,我不是文教主的对手,若死在他的掌下,他们的父女关系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文菁想过无数次可能,最后的事实终究是这种最坏的情况,心下暗想:“难道爹爹为了让我去当那明教的圣女,竟采用了如此手段?”
两人各有各的想法。过了不久,徐晟猛地站起,然后又握紧她的手,一把拉了站起,抱在怀中,在耳边道:“菁儿,无论如何我都要和你在一起。若真是你父亲所为,我徐晟就算是背负全天下不忠不孝的骂名,也无怨无悔。”
文菁颇为感动,轻声叹道:“我的傻哥哥,如此一来,世间哪能容你?”徐晟反倒释然了:“全世界不容我有如何,我徐晟这一生有你文菁足矣!”文菁无比温暖,道:“若是其他梁山之人要杀爹爹,我肯定会挡在身前,到时你怎么办?”徐晟郑重道:“那我必然会挡在你身前!”文菁柔声道:“咱们的心意彼此都了解,我也不会陷你于不忠不孝。若真是爹爹所为,到时你们尽管去找爹爹报仇吧,无论你或者其他人打不打得过他,到头来都只有一种结果,就是你我共赴黄泉!” 二人感情至深,岂是这些外因就能阻隔的。
良久,文菁苦笑道:“晟哥哥,若没有这事,你我在一起不过也只剩两个月的时间:原本那四月初八是咱们诀别之日,恐怕也是一道赴死之时。罢罢罢!在这最后的时光里,咱们下一趟江南,我要问一问爹爹,是不是女儿的死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