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山中,不觉寒暑,好几年的时光很快过去,徐晟盼着的也终于到来了。这个新年一过,他向三位头领禀道:“三位伯伯抚养之恩,小侄无以为报。小侄身负家仇,须得暂行下山,望乞恩准。”萧让心道:“徐贤侄怎么还记得八年前小乙哥的那句承诺,真的要下山学武?”邹润道:“也好,你们终究是要出去闯荡江湖的,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炉峰山。”萧桑柔忙道:“邹伯伯、爹,就让我们出去闯闯吧。”她心中想的是到外面的世界去玩耍,却没有把徐晟的报仇之事放在心上。
邹润笑道:“好!你们出去之前,先到山下历练一下!”萧桑柔问道:“怎么个历练法?”萧让在一旁道:“就先打个伏击,劫点财物吧。” 三人应允,邹润又道:“你们第一次劫财,切记不要杀人。”
三人带了一百喽啰,取道下山,在两边丛林埋伏着。等了半日,突然有一队人马经过。萧桑柔性急,催促着蔡梁从丛林里跳出,自己也跟着出来。早有几个喽啰同时跳出,大声喊道:“要想活命的,都乖乖地给我留下买路钱!”那伙人先是吃了一惊,其中一人便挺了朴刀来斗蔡梁。两人一来一回斗了十余合,那人气力不加,正欲逃走,蔡梁大喝一声,一枪刺中那人小腿。萧桑柔不禁为他鼓掌。
蔡梁正想刺死他,突然一支枪勾住了他的枪,自然是徐晟。徐晟道:“蔡大哥,临走时邹伯伯说过,只要钱财,不要害人性命。”萧桑柔道:“就你认准这个死理。”转身对蔡梁道:“蔡大哥,放了他吧!”那人一瘸一拐的走了。众人见那人斗蔡梁不过都慌了,扔下财物四散逃命去了。
三人甚是欢喜,拿了钱财,萧桑柔道:“两位哥哥,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到旁边市镇去玩耍一会再回山吧。”徐晟道:“萧妹妹,我看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不然三位伯伯会担心的。”萧桑柔道:“我都好久没下山玩了,天天在山上都快无聊死了。”叫身边亲兵带领着喽啰先回山。
三人望大名府过来,河北大名府乃仅次于汴京的名城,走在街道上,自然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三个少年好玩的天性不觉渐渐显露出来。
前面一小商摆了个地摊,高声吆喝道:“套圈,一文钱一次!”。萧桑柔急忙赶过去道:“给我十个圈。”那商贩笑道:“姑娘要来十个圈儿?”蔡梁过去从口袋里摸出一两银子递给那人。
商贩找给萧桑柔一大堆铜板,她顺手交给了蔡梁。拿了十个圈儿,萧桑柔退到地上白线之后,将手中第一个圈儿扔出,眼见能圈住一个瓷娃娃,却是跳了一下落到了旁边。萧桑柔心中有些急躁,不一会儿手中十个圈儿都扔出,却一个也没中。萧桑柔自言自语道:“却是奇怪!”又要了十个,还是没中,便脸红道:“你们来试一下。”徐晟道:“萧妹妹,你都套不着,莫说我们了。”
萧桑柔对那商贩怒道:“你这套圈是不是有问题,怎么我一个也没中。”那商贩赔笑道:“姑娘息怒,小的只是做本份生意,怎敢来骗你?”徐晟劝道:“萧妹妹,出来玩就是图个乐,算了吧。”萧桑柔却道:“我看这圈儿真有问题!”
双方相持不下之时,又来一人,一身白衣,却是以略显沙哑的声音道:“给我十个圈儿。”三人循声望去,见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书生,身材虽不是高大威武,却面相斯文,英俊潇洒,脸色比一般的男子都要白净许多,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个让姑娘红脸的美男子。
那人将一个圈儿拈在手中,轻轻一飘,稳稳圈住一个瓷娃娃,三五个围观的人都是喝彩。萧桑柔不悦道:“有甚么了不起的!”那人没有回应她,又继续套了两个小饰品。萧桑柔恼怒地上前对那人道:“你是不是故意跟本姑娘过不去的?”那人一脸茫然,不解道:“姑娘何出此言?”萧桑柔却是认为那人故意装作不知,心中生气,就一拳过去,谁知却扑了一个空,那人灵巧地躲过。
徐晟见萧桑柔突然出手,惊道:“萧妹妹你怎么无故动手?”围观的几个人见打起架来,都一哄而散。
萧桑柔以为他甚是高傲,心里愈是生气,便道:“你以为我怕你么?”说着又挥一拳,那人道:“姑娘何故突然向我动手。”徐晟连忙挡在两人中间,身上早已受了两拳,吃痛道:“不要再斗了,有甚么话慢慢说。萧妹妹,算了吧。”
萧桑柔不听劝阻,连出两拳,均被那人躲开。再看那人时,似乎毫不费力地在与她周旋。萧桑柔叫道:“蔡大哥、徐大哥,你们俩还不过来帮我。”徐、蔡二人却像木桩一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萧桑柔气道:“你们俩真是的!本姑娘不玩了!”说罢转身离开。蔡梁赶紧跟在她的身后,徐晟回望了那人一眼,也只能离开。
两人劝了半天才让萧桑柔平静下来。已近晌午,三人就向翠云楼走去。翠云楼楼上楼下大小有百十个阁子,尽是些王公贵族、侠客奇人走动,不愧是大名府的招牌。刚进得楼里,就望见一群人在中间偏右的一个楼阁里挤成一堆,议论着甚么。
萧桑柔顿时来了兴趣,唤了两人也挤到前面。待到看时,脸色马上由晴转阴,原来人群之间有两人正在对弈,其中一个手执一把折扇,而另一人却是刚才“得罪”了她之人。
那店家吆喝道:“各位老爷夫人公子小姐,这位迟公子师从于本朝国手,在此以棋会友;而这位风度翩翩的文公子正是迟公子的朋友,两人借得翠云楼陋地,真使小店蓬荜生辉。”徐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刚才与他们矛盾的是那位文公子。
其时围棋广为流行,弈棋与弹琴、作词、绘画等一道被引为风雅之事。自太宗起,至当朝更为兴盛。上至王臣、下至庶民,无不以棋艺为荣。
那迟公子白子执先,那文公子紧跟一子,两人你来我往,已下得几十回合。萧桑柔因先前之事,心中暗暗为迟公子加油,并漫不经心说道:“这下棋跟做人一样,须得有风度。不像有些人那样,竟然夜郎自大出来挑战别人。”她说这话时,故意把中间“有些人”几个字说得重了些,意在让那人听得明明白白。那人听了并不气恼,只是专心与对面之人对弈。
又逢棋盘上白子渐多,众人不禁扼腕叹息,议论道:“看来这位文公子已经先输了几路,只怕往后越来越困难了。”徐晟心道:“围棋这种东西很是耐人寻味,不到最后很难说谁胜谁负。”只能在一旁聚精会神观看。
萧桑柔此时似乎已经忘了来翠云楼的目的,站在迟公子一旁忙不迭地地指点着,而那迟公子也不时地抬起头来对她微微而笑。萧桑柔像是受了莫大的鼓励一般,更为他出谋划策。而再看那文公子时,他每一步都是看似随意地落子,却像是把很多注意力放在了对面迟公子的一举一动上。
徐、萧、蔡三人之中,论武功的话,肯定是蔡梁最好,若比起琴棋书画来,就不及萧桑柔了。
对弈二人渐渐进入中盘拉锯战,只看得众人如堕云里雾里。那文公子手持一枚黑子,微微而笑,正欲放到棋盘上,忽然迟公子脸色通红,窘迫道:“文贤弟高招,在下自愧不如!”萧桑柔没有看出,忙急道:“才到中盘,你怎么这么快就轻易认输了呢?”那迟公子道:“这位姑娘,输了便是输了,难道还硬要坚持下去不成?”
徐晟看了也是觉得奇怪:“那人怎么忽然就认输了?”那文公子拈着黑棋的手指依旧停在半空,有人高声叫道:“这位公子,你且把手中的棋子落下去,好让我们明白。”萧桑柔对“迟公子”道:“就是有一步使你落败,他看不出来也没准。”
那文公子淡然一笑,道:“迟兄台,那得罪了。”说着,手缓缓往下放,将黑子落到了棋盘上。这一下,包括萧桑柔在内的已然有十余人看出。
萧桑柔出了人群之中,那迟公子输了,一言不发地起身站在一旁。徐晟兀自没有看出来,自言自语道:“怎么这样就输了?”在一旁看出来的人道:“这白棋纵是奕秋再世也难以还手了。”徐晟依旧摇头,旁人道:“你的无知不要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