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晟又看了一遍词,于其中的意思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山东烟水寨’一句便是暗指梁山泊了,之后的‘凤城春色’几句都是夸赞李师师的美貌;而下片开始回首梁山泊夜景,最后的‘义胆包天’那几句便表示空有忠义之心而不被皇上知道。”问道:“‘六六雁行连八九,只待金鸡消息’这两句何解?”文菁指着这行字,说道:“六六本有鲤鱼的意思,但用在这里可谓是双关,含三十六之意,再加七十二,合起来一百零八之数——”“那错不了,肯定是他写的,三十六天罡加上七十二地煞!” 徐晟拍了下大腿,兴奋地打断她的话道。
文菁指着后一句话,继续说道:“刘昫所编的《唐书》中说:‘凡有赦,则先建金鸡,兼置鼓于宫城门之右。’所以说‘金鸡消息’在这里指的就是大赦招安。”徐晟心下暗道:“原来宋伯伯写这首词是想给皇上看到,表明招安的心意。”
文菁怅然道:“你那宋伯伯的这首词无疑是一首用心之作,只是为何那时他就一心要想着招安,然后来和明教对抗?”听了这话,徐晟心下亦有些沉重,默然不语。
好一会儿,二人才渐渐释缓。文菁为了消散沉重的心情,说道:“晟哥哥,不要想这些不快了,我继续向你解释用韵和依韵吧:那用韵就是用原来的韵字,但可以调换先后的顺序;而依韵便只需要依照这个韵部,比如说依着那首打油诗,可以用麻韵部的其他字。”她刚说完,徐晟挠挠头道:“想不到这写诗词还有这般讲究,那还有哪些我不知道的?”
文菁想了想,道:“诗词需要押韵想来你是懂的,那其中需要符合一定的格调知道么?”徐晟问道:“什么格调?”
文菁已经猜到了他对于这个不太了解,便解释道:“律诗之类的诗词一般来说都要讲究格律。第一张纸上的完全是打油诗,可以不作为绝句来看待;这第二张纸上虽然没写词牌,但料想必是《念奴娇》了——”指着“薄幸如何销得”这句话,继续道:“虽然这句话读起来很是顺口,但如果要将这首词唱出来时,按照曲调,‘幸’和‘何’二字反而会感到拗口,所以严格来说有些不合调。”
望着他似懂非懂的表情,文菁道:“晟哥哥,这格律诗词以后我可以慢慢教你嘛,如今只要有个大概的印象就行了。”徐晟道:“要不是听你这般说,我还以为你之前写的词都只要押着韵就行了,没想到每一个字上都有这般讲究!”文菁道:“对于押韵当然是不能含糊,但也不是每一个字都必须讲究平仄——”“什么是平仄?”徐晟又问道。
文菁耐心道:“平仄就是汉字的发音。晟哥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在齐梁时期,梁武帝曾经问朱异:‘你们这帮文人整天在谈四声,那是什么意思?’朱异趁机说好话:‘就是“天子万福”的意思。’天是平声,子是上声,万是去声,福是入声,平上去入就构成汉字的四声,上去入又合起来叫仄声。”
徐晟自语道:“原来是这样啊?”文菁道:“当时梁武帝却对入声字比较糊涂,就问道:‘为什么“天子寿考”不是四声?’。他的发问也让想讨好的朱异哑口无言。所以说,有些方言的人分不清入声字,不过如今的官话中入声字都是有的。”
停了一会儿,文菁继续说道:“一般来说,在‘一三五’这样的位置上不必过分拘泥于平仄,格律诗又有‘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的口诀,但亦有不少‘一三五’需要讲究,‘二四六’未必分明的情况,这个可以以后再说。对于词来讲,一般要按照词牌的格律来写,所以又称作‘填词’——这首《念奴娇》除了刚才指出的这句话外亦有个别非常例用法,但那些除非碰上了严格要求之人,都不算是不合调,‘幸’与‘何’二字想来也是偶误吧。长一点的词中个别字出现这种情况倒也可以接受,并且有时候为了意境,稍稍不顾这些束缚反而会得到佳句。不说这个了,咱们继续看词吧!”
翻开第三张纸,见上面写着另一首长调:
断梗飘萍,烟水里、似曾相识。忆旧梦、苍茫变化,浅留痕迹。君是彬彬文又质,妾如微烛随风熄。恨相逢、见面却无缘,空叹息。
心上事,浮于色。依子韵,难提笔。此去不回望,再来何日。君走神州南北碌,妾留独守京师邑。夜雨时、对坐到天明,东方白。
下面却没有署名。文菁道:“刚说到依韵,不就马上来了一首依韵么?既然没有署名,想必又是李姐姐写的了,看词中的意思却是……”“你们俩头靠在一起在嘀咕些什么?”忽听得背后茶香的声音道。
二人已经感觉到这是李师师写的一首爱情词,此刻听到背后有人发问,立时像做了小偷那样有些心虚。徐晟回过头来,茶香笑道:“是个不自量力的富家公子,他点明要比试围棋,被知棋妹妹赢了二三十个子后灰溜溜地走了。”文菁心下暗想:“赢了这么多,那该有多大的差距呀?想来必是对方实在是差得可以了。”她想的倒没错,因为稍有棋力的人在大势已去后都会主动弃子认输,就像当日迟寅在翠云楼中与她下的那次一样,就算是徐晟只知道规则也继续了几步后认输,而下到最后以计算子数输那么多必是更差之人。
茶香道:“二位请随意,我们再到隔壁把另一间屋子收拾出来。”她走后,文菁又稍微翻了翻剩余几张,马上用一张白纸盖在这些有诗词的纸上。尔后徐晟又趁着李师师还在外面送回了她的房间,回来后,却见文菁把这首词重新写在了纸上,自言自语道:“看来李姐姐也像是有自己的心上人啊,只要找到了她所依韵的那首词,便知道那人是谁了。”徐晟道:“那后面几张纸上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