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瓷瓶里装着的是专门治擦伤的药膏子,她以为自己隐瞒的得当,却没有想到仍是被华离琛看透了的。
安爱若将瓷瓶装进了随身的手袋里,朝门外去了。夏长轩正等在门口,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侧颜极为有棱有角,目光远远的,看见她来,这才直了身体,露出了若有似无的笑容。
“我问了白先生,今天你拍摄的似乎很顺利,恭喜。”
安爱若机械似的扬了扬嘴角,道:“同喜。”
“同喜?我有什么好喜的?”
“你是最大的股东,这部电影如果成功了,获利最大的就是你了吧。”
夏长轩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伸手正想要去揽她。她却轻轻一躲,沉默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微微皱眉,“爱若,你……”
“你马上要订婚了,我可不想惹你未婚妻猜忌。” 安爱若笑了笑,笑容极为飘渺难测。
安爱若是个毫不恋旧的人。她看着夏公馆,看着她住了十几年的房间。正中央是夏长轩又添上的红丝绒宫廷沙发,眼前一张乳白色描金梳妆台,镜子里反射出她出水芙蓉般的面颊来。一堆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堆砌似高墙,遮挡了目光的余韵。
她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可以从夏长轩旁边逃开了。念及此处,她便扬了嘴角,镜中的自己却不像想象中那般,露出极为欣喜的笑容,这笑容中含了许多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苦涩。
“爱若小姐。”
小金轻轻唤她,她回了神,“请进。”
小金笑了笑,手中捧了一个盒子,盒子里陈列着各式玲珑剔透的佩戴品。她微微一愣,想不起来今日有什么聚会。
“爱若小姐你忘了,有一次你与少爷提过一个手镯好看,少爷不知道是哪个,所以将所有的手镯都买了回来。”
她低头看着这盒子里面的东西,这哪里是手镯,分明是一套。从左到右依次排列开来,有耳坠,有手钏,有玉佩,有锁链,有玉饰,不管哪一件,都与她常穿的那件雏菊色旗袍相配。
小金见她并不动弹,便将盒子放到了梳妆台上去。
“爱若小姐,那我给你放这儿了,您自己收着。”
安爱若轻轻一笑,拿起那盒子,啪地一声便就扣上了,“小金,你替我还给少爷吧,就说我不喜欢戴首饰,用不上。”
小金愣了愣,本想再说些什么,可瞧着安爱若的态度如此坚决,一肚子的话便又咽了下去。
其实在她的眼里,并不明白安爱若到底为何如此疏远夏长轩。夏长轩对安爱若的好,那是人尽皆知的,只不过这个“好”上面带了太多掌控与逼迫的成分,可这也是“好”,不是吗?为什么爱若小姐就是不肯接受呢?
安爱若似笑非笑地抿了唇,眼光在小金身上缓缓绕行了一圈。
“很多时候他给我的东西都不是我想要的,而我想要的东西,他又不肯给。”
小金愣了愣,面上一红,爱若小姐与她说这句话,那便是看穿了她刚才在想些什么。她忙低了头,不敢多说,退了出去。
安爱若坐在梳妆台的面前,伸手拿了一瓶香水,却不小心划破了手指。她低头看着,血点子渗出了她的指尖,青葱手指上点染了一抹殷红,看起来可怖又瘆人。
“爱若小姐……” 小金又折了回来,推开门看着她,“楼下……沈小姐来了,还有……纪先生。”
安爱若愣了愣,她不奇怪为什么这两个人一起来,她奇怪的是为什么纪南川会来。
刚刚下了楼,便见着沈千娇正依偎在夏长轩的肩膀上,夏长轩不动声色地喝着茶,离他们两个人不远的地方,则是纪南川。纪南川见着她的身影,不由笑了笑,栗色的眼睛散发着灿烂的光芒。
“爱若你来了?这纪先生是我妹妹的家庭老师,听说你们挺相熟的,我就邀请他一起过来了。” 沈千娇笑了笑,又打眼瞧了瞧夏长轩。
夏长轩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松开了沈千娇的手。而纪南川倒是瞅准了时机,起了身来,“爱若,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到夏公馆,可以带我四处转转吗?”
两人一同出门,入了花园里面去。春日和煦的暖风垂了过来,撩开了安爱若及肩的发丝。天气仍然是有些凉意的,她忙将衣领口子紧了一紧。阳光斜斜落下来,铺在了草坪上,小径上有几片花瓣被吹得打起了转儿来。
纪南川瞧安爱若走得有些累了,便提出坐下来歇息一会子。
“我还从没见过夏少爷这幅表情,看来真是一物降一物,沈小姐可是降了夏少爷。”
安爱若象征性地笑了笑,并不答话。夏长轩怎么可能是个能被降服的人,沈千娇若再这样下去,以夏长轩的性格难免会解除婚约的。
“爱若,你什么时候搬出去?”
安爱若微微蹙了眉头,浅声道:“快了……”
她话音刚落,就看向了窗子那边去。夏长轩正与沈千娇说着话,沈千娇的面上挂着一层薄薄的红晕。夏长轩不时地看向窗外来,阳光跳跃在玻璃窗子上面,却无法穿透进去,就像那些无言的束缚,永远无法挣脱般。
拍摄仍在焦急地进行着。
安爱若这几日并没有怎么休息好,微微打了哈欠。
白赫连在一旁调试设备,一边道:“爱若,今日的这场戏是场重头戏,你和离琛都要吊钢丝的,我前几日听他说了,你似乎受了伤,不知道这几天有没有好转一些?”
安爱若愣了愣,打眼瞧着不远处正在看剧本的华离琛,默了默,方才道:“白先生请放心,我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白赫连点了点头,笑了笑,心底里开始庆幸当时发现了安爱若。安爱若不像其他的电影明星,端架子摆谱子,她更像一个服务者,有自己端正的态度。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态度,才讨得了许多人的喜欢,他听说一向苛刻的代导演都对她赞不绝口。
思索间,设备已经调整完毕,所有工作人员也已经就位了。
安爱若在他人的协助下绑好了钢丝,一旁的华离琛早已绑好了,正静静地注视着她。她被他看得有些发憷,不由抬起眼睛来,笑了一笑。
“你会紧张吗?” 华离琛偏了头,问她。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这场戏两人要被悬挂到之前都未尝试过的高度上去。从上面往下看,的确是异常可怖的。
安爱若扑哧一笑,“说不怕是假的,你呢?”
“我?”华离琛轻轻扬了嘴角,眼睛里滑过一阵淡淡的光来,“我会保护你的。”
安爱若愣了愣,讪讪一笑,只当什么也没听见。
“开拍!”
导演一声令下,钢丝开始将她往上拉。她早已不是第一次吊钢丝,可是今天却异常得紧张与害怕。安爱若的直觉一向都是不错的,她往下看了去,自己距离地面已经有了一定的高度,如果从这里摔下去,后果……
“爱若,台词……”
华离琛小心地提醒了她,她如梦初醒般地压下了心中的害怕,大大方方地表演了起来。
一切都看似顺利地进行着,安爱若说完了最后一个字,表情也跟着完成了,却听见钢丝咔嚓一声断裂的声音。她心中慌得厉害,只感到整个身体都往下坠落着。
“爱若!”一旁的华离琛伸手去拉她,却没想到钢丝也断裂了开来,两个人瞬间一齐往下掉落了。
拍电影可真是个危险的活!
安爱若在心里暗暗骂着,却感到一双手臂将她揽住了。她惊讶地对上华离琛的那双眼眸,脑子里闪过“嗡嗡”的声响来,而那声响漫过她的思绪,将她整个人笼罩了起来,将她的所有感官淹没了。
华离琛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由于他很好地将她护住了,所以她并没有出什么事情。
“华先生……”安爱若看着华离琛已经苍白了的面颊,声音也发起了抖来,”你……你这是……为什么?“
华离琛静静地看着她,笑道:“我刚才说了,我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