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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一入此谷,永不受苦(下)

“我从未后悔过加入恶人谷。”陶寒亭幽幽道。“以前我为了百姓苍生,杀那些所谓的恶人之士,到后来却被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所害,我真的好恨,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放弃那虚无缥缈的善,去实现那真正的善。”在讨论善这个字的时候,陶寒亭只是板着脸望着天,淡淡地说道,丝毫没有感情用事,他的眼神,望向空中,实际上,却飘向了更远、更远。

陶寒亭与其娘子方紫霞均是长安人士,方紫霞游侠江湖,接济民生,惩恶除寇,得了个“女孟尝”的绰号。而陶寒亭祖上为断狱之官,清廉数代,是以陶寒亭自小立下了为民立命之愿,只因几次科考不曾使好银钱,是以一直不中。而后陶寒亭便在长安为人写状申冤。夫妇俩美名传天下,日子过得也很快哉。

直到有一天,陶寒亭与方紫霞去洛阳看望在洛阳太守府担任教习的恩师梁师道,不想却……

洛阳有一个恶霸——宋南天,拜了当朝权宦高力士高公公做了义父,财雄势大,无恶不作,也无人敢管。

楚四家穷,有两个小孩,一个是楚小妹,一个是小二子。家里虽穷,但是有那么一亩三分地,也不至于饿死。宋南天为了给自己的七姨太兴建七凤楼,便想买下楚小妹之父楚四的田地。因楚四不愿卖地,宋南天便诬蔑楚小妹和其弟楚小二偷吃了他家的鹅,小二子才四岁口舌不清,说了句“吃我,吃我”。话未说完,宋南天一听,即刻拍桌大骂:小二子都招了,还说没偷?他以教子不严之罪将楚四送押官府……

楚四嫂急坏了,她知道家里虽穷,两个孩儿却乖。平日一家又很是惧怕宋家,决不会去偷他们的鹅吃,便到宋家去理论,却又给宋老爷的家丁打了出来。她赶到衙门去叫冤,也给差役轰出。守备老爷受了宋老爷的嘱托,板子夹棍,早已将楚四整治得奄奄一息。楚四嫂去探监,见丈夫满身血肉模糊,话也说不出了,她心里一急,便横了心。赶回家里,一手拖了楚小二,一手拿了柄菜刀,叫了左右乡邻,一齐上祖庙去。乡邻们只道她要在神前立誓,便同去作个见证。

楚四嫂在北帝爷爷座前磕了几个响头,说道:北帝爷爷,我孩子决不可能偷人家的鹅。他今年还只四岁,刁嘴拗舌,说不清楚,在财主爷面前说什么吃我!小妇人一家横遭不白,赃官受了贿,断事不明,只有向北帝爷爷伸冤!说着提起刀来,一刀便将楚小二的肚子剖了,那肚子里哪有半点鹅肉,只有他姐弟两人饿极了到田里捉的几只田螺,螺鹅读来相近,小儿吐字含混,竟是这样冤死了性命……

楚家的四口,已然只被害得剩下楚小妹了。楚小妹年纪幼小,只知守在弟弟死去的祖庙之前,又被宋家纵兽追咬,四处奔逃。正巧遇上了来探望恩师的陶寒亭夫妇,将楚小妹救下,并收为徒儿。

陶寒亭夫妇侠肝义胆,自然打抱不平,得知此事之时,楚四已然在狱中被刑讯致死,经过打探,宋南天在神策军中实有官衔,又结交官吏,难以上告。于是,当天便夜闯南天别院,要取了宋南天的脑袋以谢黎民。

但是当陶寒亭夫妇闯入南天别院之后,才知道这宋家原来权势大得竟可调动神策军中顶级好手前来护卫!奈何陶寒亭夫妇武艺不精,陶寒亭双腿被打断,娘子方紫霞也失陷贼手。

被投入武德营大牢的陶寒亭想救出方紫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恩师梁师道,他心里想着,恩师梁师道为人最是正直,且在洛阳太守府里做太守公子的教习,若是他代为说话,应能救得紫霞平安,却不曾想,梁师道慑于宋家势大唯唯诺诺,只送给了陶寒亭一个“忍”字的手书,劝他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失去了妻子的陶寒亭就像是失去了一切,从那日起,他便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师父!师父!你常教我守正驱邪!嘿嘿!紫霞这般死了,你还叫我退忍,你这守的什么正!?驱的什么邪!?这人间还有公理么!!

宋南天!宋笑声!宋南天跑了,他儿子还在,逼死陶某爱妻,我要他全家血债血偿!!杀了他!他在南天别院!! 我要宋笑声的项上人头拜祭紫霞……

陶寒亭扯了扯身上白衫,突然说道。

“这世间,从此再无白衣陶寒亭!”

杜凤儿请初入江湖的少侠夺回了秋离剑,并将秋离剑归还给了陶寒亭。

听说南天别院里的纪丘年最近新得了把宝剑,名为秋离,还经常在我等面前摆弄,实在是肤浅!我却是认得那把剑的!

当年我还没进青楼前,家里非常穷。有次我碰到几个恶少,他们见我弱小便意图不轨,是白衣陶寒亭与他妻子方紫霞救了我,当时我就认得方女侠手中的那把秋离剑了。

现在听说他们遭到宋家迫害,实在是令我痛心,可我手无缚鸡之力,还请你进入南天别院,从纪丘年手里夺回秋离剑,还给恩公陶寒亭吧。

宋笑声死了的时候,头颅被初入江湖的少侠送给了陶寒亭,陶寒亭对着宋笑声的头颅狠狠盯去,他越看越恨,突然一口咬了下去,扯下大块血肉来!

这把秋离剑,是我当年重金觅得赠与紫霞的,怎能落到他人手中!陶寒亭眼珠转了转,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他宋家便是倾尽三江之水,也洗不清身上罪孽!贪官当道,国无明君,我夫妇却妄想得个清平世界!这原是痴人说梦!秋离之剑,现下想来,这名字如此不祥,我不该将它送给紫霞啊!这把剑,是紫霞的遗物,我要日日抱着它!直到宋家偿还今日之恨!陶寒亭口中吐出些肉块来,想来舌尖已然被他不觉咬碎,吐字已是含混不清。

宋笑声死了,陶寒亭气却未平。

陶寒亭朗声道,虽说出了一口恶气,但宋南天那老狗逃得太快,我绝不会放过他的!等我找到他时,必定要将他挫骨扬灰!这个世间,公理就根本不存在!诸多奸邪之事,总是隐藏在表面之下。我再也不信任何人了!

陶寒亭的所作所为,最终被正道所不容,他走投无路,投身恶人谷。

目光再次回转,望着夏末:“小兄弟,你能来恶人谷,算是你走对了路。”

“此话怎讲?”陶寒亭这人当初也算是一位正道之士,听听他的话也是可以的。

“老夫送你一句话:一入此谷,永不受苦。”

淡淡的声音传出,两道泪痕不知为何再次从陶寒亭的脸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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