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沐清等人回到荣亲王府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白芷……”韩沐清有些担忧的看着白芷,立了皇宫之后,白芷便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白芷轻轻摇了摇头,笑容有些苍白:“小姐放心,我无事。”
“五皇子这些年来,算做过不少荒唐事,但……”
“小姐,你不必说了,你想说的,芷儿都知道。”白芷摇头制止住了韩沐清:“可那又如何呢?”
“五皇子的深情给的是林月雪,而非林白芷。林月雪的年少时的那一丝悸动,也许有过,可也早就死在了数年前,林国公府倒下的时候。”
“我可以做到不恨五皇子,不恨当今陛下,甚至不恨任何人。可那几百人的性命终究是芷儿心中无法抹去的伤痕。”
“感情这种东西,一旦有了伤痕,那就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现下的情况,对于我与五皇儿子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陌路殊途,相见不识。
至少如此的话,待百年之后,待他们合上双眼之际,回想起少年时的轻狂,还能够说,我曾经爱过那样一个人,但也仅此而已了。
……
“说起来,那时,你并不在京城之中。”
“那还是七年前的上元节……”钟离临倾靠在马车后背上,面上恍然带了一丝笑意:“她带着侍女,就坐在那望江楼上,明眸善齿,巧笑嫣然,映着那花灯,真当如仙子下凡。只一眼,我就在也不想移开眼睛……”
“那时,便是信了,原来这世上真有如同书中写的那般,一见终身误的事情。”
钟离临炘开口问道:“那后来呢?”其实关于五皇兄同那林家嫡女的故事,她也略有耳闻。
“后来……几次捉弄之下,竟然也是真的渐渐输了一颗心。”
“阿雪是个嘴硬心软的,就像当初我为了问她的名字从那望江楼跳下,她嘴上骂着登徒子,可还是去找人来救我。后来再遇,虽然口上不说,但还是给了小桂子几瓶治疗伤寒之症的药物,后来的几次也都是这般。”
“再后来我便是向林国公提了亲,林国公也应允了下来,我那时真的是开心极了,我一直再想,我与阿雪的婚礼会是如何,婚后生活又会如何,我甚至想好了以后若是同阿雪有了孩子,男孩叫什么,女孩又应该叫什么……我以为,我们应当会是想荣亲王与荣亲王妃那般,许卿一生事,唯做一双人。 ”
“有时候,我真的在恨,宁王案牵扯了那么多人,怎么独独就倒下一个林国公府。”
钟离临炘微微敛眸,十一年前,宁王谋反,与九月发起紫禁之变,策反中军与东军兵马,一路带兵攻入皇宫东门,直捣黄龙。
那一年,荣亲王妃逝。
次年,夙凤郡主离京城,十年未归。
“待我醒来之时,林国公府的所有人已经尽数被埋葬,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而正是因为我没能见到阿雪的尸首,所以有我时候会出现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阿雪是否还存活于世。”
“我希望她还活着,好好地活着。可又怕她还活着,看到我如今这幅模样,或是终有一日,她会寻得她真正的良人,彻底忘却曾经还有一个叫做钟离临倾的人”
说到这里,钟离临倾有些苦涩的笑了笑,抬起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近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看到夙凤郡主身边的那位白芷姑娘,便会想起阿雪,今天还将白芷姑娘错认成阿雪,之前赛马那一次也是。”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人啊。”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情,就连身形也不尽相同。
“我真是疯了。”
“当年宁皇叔谋反……”
“听说是涉及到一桩旧案……”说到这里,钟离临倾嗤笑一声:“好像是说,父皇抢了别的皇位,当今坐在那高位之上的,本应是其他人。”
“五哥。”
钟离临倾却是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已在马车上:“成王败寇,历来如此。无论当初皇祖父想要传位的究竟是谁,如今坐在那上面的都是父皇。”说到这里,钟离临倾轻轻笑了笑:“十一皇叔素来寡言少语,与父皇等兄弟姐妹都不亲近,唯有年纪尚幼的十七皇叔。十一皇叔生母早逝,是被容太妃养大的,而容太妃,也就是十七皇叔的生母。”若真如十一皇叔所说,这皇位真的不属于父皇,那么能让素来薄情的十一皇叔,筹划那么多年以谋反而为其正名的,也就只有十七皇叔了。
一个五岁的稚子,与正直青年,而且名声显赫的九皇子相比。
结果根本不会有什么意外。
钟离临炘微微敛眸,淡淡开口道:“此等言论,五哥记得,且不可再提。”
……
“天色已晚,大师为何还要备茶?”
忘尘缓缓微笑,淡淡:“自然是,一会有贵客来访。”
“贵客?”小和尚不解的看了看窗外已经漆黑的天色:“可现在都已经都已经过了亥时。”
忘尘却只是摇了摇头:“你先下去吧,不必候着。”
小和尚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双手合十:“是。”然后退了出去,将门关好。
忘尘只是静静坐在榻上,许久才是缓缓抬手,将水壶从火炉上拿下,倒入茶壶之中,轻轻转了转,然后又倒入水缸之中,复又填了一壶水,盖上盖子。
约莫几息的时间,才是伸手拿起茶壶,将自己于面前的杯子都是缓缓倒上茶水,在第二杯茶倒满的同时一时间,忘尘的房门也是被敲响。
“进。”忘尘神色不变,甚至连动作都没有被打扰到丝毫,从容的放下茶杯,然后才是抬起头,看着已经走了进来的人。
淡淡开口道:“坐吧。”他微微一顿,缓缓开口:“师侄。”
去见那来人,披着一件黑色斗篷,缓缓放下帽子之后,赫然竟是仲离。
仲离听到这声‘师侄’倒是并没有什么反应,缓缓的在忘尘对面坐了下来:“今日在下前来,是想询问忘尘大师一事。”
忘尘微微敛眸,轻轻一笑:“师侄可知,在我这里无论得到什么,都要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仲离淡淡道:“我自然知晓。”说着,他抬起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忘尘:“只是,韩沐清应该不知晓,忘忧有着这个规矩吧。”
“小愔以后自然会知晓。”天道本就是公平的,得到什么就注定会付出相应的东西。
“真不明白你究竟是希望她好,还是不希望她好。”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的命运,你我不例外,小愔自然也不会例外。”说着,忘尘已经缓缓端起茶杯,清呷了一口:“那么,师侄又是想来问什么呢?”
“锦绣一脉,除了绣绝可还有其他绝学?”
“绣绝本身就已经是天下九绝之一了,不是么?”说到这里,忘尘轻轻勾勒了勾唇:“天下九绝,自然不是随便评出来的,如同天山的音绝,乃是音杀之术,封医的医绝,无论是九转金针之术,还是封医者那神奇的双目,都当之无愧为天下之绝。”
“那么能够并列天下九绝,自然不会仅仅是绣品栩栩如生或是有诸多失传了的技艺而已。”
“天脉宫既然是武林门派,再怎么分裂与演变,那都也是武林门派。”故而,绣绝本身就是一门武术。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仲离微微皱眉,想了想还是将身上的手帕拿出。
忘尘疑惑的看了一眼仲离,但还是伸手接过仲离伸手递过来的手帕,眼里微微闪过一丝诧异,然后道:“这手帕的确是是出自锦绣一脉传人的手中。”
“除此之外,这手帕可还有其他异常?”
“锦绣一脉可取天下任何之物制丝绣物,这手帕似乎浸过特殊药物,修纹图案的丝线,也并非寻常丝线,而应是特制而成的药线。”
“那忘尘大师,可知这是何药,又有何功效?”
“现在还无法看出,需要几日验看。”
仲离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未料到忘尘会是这般回答,但抬头看忘尘的神色却又不似作假,便只好微微点头
“我很好奇,你究竟想做什么?又为何会找到我。”
“一切早已注定,我不过是顺应天命而已。”忘尘微微勾唇。
“都说当今天下九绝之首,当归忘忧一脉的算绝。那不知忘川大师,可曾看到我的结局。 ”
忘尘看着仲离良久,才是缓缓叹了一口气:“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一切。就算师侄知道了结果又如何?不也依旧不会改变初衷么?”
“是啊……知道了又能如何……”毕竟,那是他早就决定了的事情。
【八年前,断天涯。】
“决定了么?”
“决定了。”仲离喃喃,许久之后,竟然是缓缓叹了一口气,抬起头,面前却是空无一人,只有着一张牌位,随即自嘲的一笑:“师父,当年你不愿卷入朝堂纷争,才远离京城,隐姓埋名。”
“可如今徒儿却是要违背你的意愿,去那京城,去那权力漩涡的中心苦苦挣扎。”
“您若早知如此,当年定然不会救下我吧。”
“可徒儿别无选择。”说完这些,仲离微微摇了摇头,伸出手似乎想要将那张排位带在身上,但是伸出去的手又停在了半空:“算了,向来师父也是不愿意回到京城,去见那些故人的。”
“果然,又是一个人了啊,从来都是如此——”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似乎有什么,滴落在地……
“啸月,我走了,勿念。”仲离拍了拍白色雪狼的头,轻轻的笑了笑,而后便是毫不犹豫的起身,一人一剑一白衣,消失在那皑皑白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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