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钟离临澈只要下了早课就会来韩沐清这里，有时候是带一些给未来小皇侄的玩具，有的时候的给韩沐清带的一些吃食。
韩沐清觉得一个半大的孩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不容易了，仅仅看那些送来的小玩具，就知道钟离临澈的确是下了一番心思的。
送走钟离临澈没多久，韩沐清便是觉得小腹邹然剧痛起来，出于一个医者和准母亲的直觉，韩沐清立刻吩咐白芷去请钟离临尘，自己则是坐在床榻上，一点点的调整着自己的气息，但是小腹抽疼的感觉却是越来越明显和剧烈，不大一会，全身都已经出了一层汗。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其实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但是韩沐清的视线已经模糊起来:“紫菀。”她开口叫道，直到紫菀握住她的手，韩沐清才感觉到一丝心安。
“小姐！”紫菀半抱着韩沐清，反手抓住韩沐清的手，紧紧抓住：“您坚持住，不会有事的。”
韩沐清觉得隐隐约约有人在自己耳边说些什么，可是她已经没有精力去辨别紫菀说的究竟是什么。
孩子……
她的——孩子。
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的两腿缓缓流了出来，韩沐清的意识也是越来越模糊，直到彻底失去意识。
等到韩沐清再一次醒来之后，已经是一天一夜后。
韩沐清睁开眼，似乎还有一点缓不过神的呆呆的躺在那里，什么都没有说。直到钟离临炘叫了好多声:“沐儿。”韩沐清的眼里才是渐渐有了光彩，她用一种很缓慢的速度抬起手，然后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许久之后，韩沐清才是用一种极其沙哑的语气发出了声音。
“孩子呢？“
钟离临炘只是紧紧抓住韩沐清的手，没有回答。
“我问你孩子呢！”韩沐清猛地坐起，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她的声音颤抖着，极力压抑着呜咽，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钟离临炘一把将韩沐清抱在怀里，紧紧搂住韩沐清:“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遍的说着这三个字:“我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
韩沐清虽然早就已经意识到，但是当钟离临炘真的告诉她这个真相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哭的更厉害了。
“孩子……我的孩子。”
钟离临炘紧紧搂住韩沐清，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一定会找出凶手。”他以为他已经将宫里的人都清理干净，却想不到还有不知道谁安排进来的人。
等他找到幕后那个人，他一定要把那个人，碎尸万段！
足足半个时辰后，韩沐清才是渐渐平稳下来：“查到什么了么？”
钟离临炘微微摇了摇头。
“那原因呢！”
钟离临炘又摇了摇头:“三哥也不能确定，他说，影响因素可能不止一个。”
听到这话，韩沐清邹然愣住了，她神色茫然的摸了摸已经基本又平下去的小腹。
影响因素不止一个？
这偌大的宫廷之中，究竟有多少人不想让这个孩子出生？
钟离临尘又开了几副调养身体和排养水的方子，足足十日之后，韩沐清才是能下床，神色也不似前两天那般苍白无力。
这期间韩沐清自然是问了钟离临尘导致自己流产究竟是什么原因。
钟离临尘面上似有犹豫，但想了想还是道:“娘娘好好想想那几日可又接触过麝香一类活血的药物？或是身边的人谁带了这种香料？”
韩沐清摇了摇头：“我本身也知道这些，自然格外注意，不可能让自己接触这些，而且我身边的人，都是可靠的。”
“那就是奇怪了。”钟离临尘眉头紧皱:“现在想想，只怕之前我为娘娘诊脉的时候，之所以觉得娘娘脉搏有异，却又不似有流产的先兆，反而气血比他人更加强盛一些，像是母子平安，也和这有些关系。”
“而且用的可能不是麝香红花丹参一类，只要服下就会作用十分明显的药物，至少不是口服。”
说着钟离临尘似乎轻轻吸了吸气，眉头邹然紧锁：“你屋子里熏得什么香？”
韩沐清先是一愣，随即才是答道：“是些有助睡眠的。”
“不过这香应该没什么问题。自从出了蚀骨香的事情，虽然最后与那日的熏香似乎并无什么关系，但我却也更加注意了，这熏香是我师父制的，除了安眠，还有安胎的作用。”
“你也知道，有段时间，我腹内的孩子闹腾的厉害，可能情绪受了影响，睡得不太安稳，才和师父说了此事。”说到这里，韩沐清似乎又想起那个已经失去了的孩子，神色再一次沉了下去。
钟离临尘微微点了点头，半响之后才是又道:“那自从点了这香……娘娘睡眠如何？”
“很香，基本一觉到天亮。”说到这里，韩沐清也是微微愣住，但随即还是摇了摇头：“就连这些日……若不是有他，我又怎能安眠。”
“那娘娘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看到韩沐清看过来，钟离临炘才是缓缓道:“既然并非口服药物，娘娘也确定身边之人并无佩戴有此类药物的人。”
“到能够致孕妇流产的还有其他方法，比如，针刺。”钟离临尘说到这里神色越发的凝重了:“妊娠期间，很多穴位都是禁止针刺的，只因其会影响人体气血，更有的穴位本就有活血或者开窍，再或者治疗滞产的作用。”
听到钟离临尘这般说，韩沐清也是邹然愣住，她本就是学医的，对这些自然了解，但却从来没往这方面考虑过，本来的，若是药物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下在食物之中，哄骗她吃上一两口，甚至三四口才会察觉。但针刺，还能不引起自己注意？
想到这里，韩沐清突然想到临尘刚刚的问题。
睡眠如何？
很香，基本一觉到天亮！
换而言之——若是这期间，有人给她针刺，她还真的有可能毫无察觉。
但是过了这么多日，也不可能再找到什么痕迹。
“不可能……我身边的人……”
不等韩沐清说要，钟离临尘已经叹了一口气:“娘娘，人心终归隔肚皮。我不是说白芷姑娘或者紫菀姑娘，清秋殿其他的人呢？”
“我想娘娘出了问题，除了这整个皇宫之中，娘娘清秋殿里的人，也未必就都是可靠的。”只不过，手段更加高明一些。
“还有娘娘那日吃的那盘糕点……便是加了料的，但是量不多，而且娘娘也只吃了一块，并不足以引起……”后面的那两个字，钟离临尘没有说出来：“但那糕点……是八弟送来的。”
韩沐清微微摇了摇头:“八弟对我这个未出生孩子的喜爱和期许不似作假，他是个很好的孩子。”
钟离临尘也是微微点了点头:“所以那盘糕点过过手的厨娘，小宫女，小太监都有嫌疑，甚至是负责采买食材的那个人。
“总之，这件事陛下必然会追查到底。”
韩沐清叹了口气：“可抓到了又有什么用？难道就能让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回来么？”
“但至少可以让这种事情不会再次发生。”钟离临尘看着韩沐清:“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觉得愧疚。但你和陛下毕竟还年轻，这个孩子没了，还能有下一个。”
韩沐清缓缓阖上眼:“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我就是走不出来。临尘，你走吧，你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接下来钟离临炘的调查，果然牵查出了好几个有问题的宫人，其中一个宫女，正是清秋殿的宫女，只是个三等宫女，平日里根本进不了韩沐清的身，但是胜在八面玲珑，和一些个负责照顾韩沐清日常起居生活的一二等宫女，都能说得上话。
和另一个有问题小太监，是对食。而那个小太监，查来查去，都指向了钟离临锡，封地远在南郡的钟离临锡。
也有几个同文家残留的余孽有些关系。
但即便查出了真凶，韩沐清依旧闷闷不乐，经常做着做着就发起呆来，然后又泪流满面。
“我那么盼望他的出生……”
而钟离临修也是揪着钟离临炘的衣服，揍了钟离临炘一拳，大体是说，你不是说会好好保护她之类的话。
而钟离临炘因为自责，倒是受了这一拳，而且没有怪罪钟离临修的逾越。
“你保护不了她就把她还给我。”
钟离临炘眼眸沉了下去:“这一次是我的过失，但这那是我和沐儿的事，七弟，慎言。”
足足一个月，韩沐清才是从痛苦中渐渐走出，然后去了趟承业寺，想要为那个未出生的孩子超度一番。
至少，下一次，投生一个能够好好看看这世界的胎。
“师叔，你总说什么因果，是不是因为我杀过太多人，所以才会……”得此报应。
她杀得那些人里，有死不足惜的，但无辜的呢？有没有？肯定有，至少，水景然就是无辜的。
还有许多的将士，他们仅仅是奉命，从他们立场，也不过是是为自己的国家开疆辟土。
还有那么多的刺客死士，其实他们也不过是奉命。
还有文家……那么多人里，就真的没有无辜的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