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今日,我阿古拉亦对着苍天先祖立誓,自今往后,爱护孟和弟弟就像爱护自己的心脏,弟弟有难,我阿古拉舍命相替!若将来我能坐上王位,定一生一世厚待孟和弟弟!若违此誓,也定像这根木柴一般!”
阿古拉像孟和之前那般,拿起一根干柴,一折为二。
兄弟二人相视而笑,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
茹娜听了两人的誓言,还没有什么,因为在草原上,大家都是这般立誓的。而漠漠却是听的眉头紧皱,虽然她不怎么懂政事,但已从兄弟二人的对话中,听出了些许门道儿。
看来,戏文里唱的那些权谋之事,就在自己的身边悄悄发生着……
漠漠与茹娜刚生起火堆,便见杭盖拎着一大块马肉,抱着一马头琴大步走了过来。
自从回到王庭后,每当阿古拉跟博西达来学功夫时,杭盖便去那日松的军营,跟着士兵们一起操练,等约摸阿古拉练完时,再回来照顾他。
他听闻孟和受罚,阿古拉陪跪,与那日松一样气愤难当,但也为兄弟两人手足情深,感到欣慰。
这些年,杭盖陪着阿古拉孤独的待在南朝,最怕的便是他会因此变得心冷、情冷,如今看来,是自己担忧过甚了。
阿古拉见杭盖前来,冲他招了招手。杭盖会意,将带来的马头琴向阿古拉递去。
杭盖让漠漠与茹娜到一旁休息,自己坐在地上开始烤马肉。
一阵悠扬的马头琴声响起,漠漠与茹娜双眼晶亮的坐在火堆旁,向阿古拉看去。漠漠心中暗叹,这个王子虽不是很亲近人,但琴拉的却不错。
草原之人都说,从琴声中,能听出拉琴之人的心胸是否豁达。阿古拉的琴声,荡气回肠,雄浑辽阔,似那无边无际的草原般,可容纳无数的牛羊马匹。
随着琴声渐入,阿古拉清亮的歌声响了起来:
漠漠草原,牛羊成群,骏马奔驰……
阴山脚下,雄鹰翅下,那是我最爱的故乡……
草原茫茫,白云悠荡……
漠漠听得有些出神儿,盯着阿古拉的双眼已再难挪开。她还记得夜上海的那些甜腻歌声,她从不知道,一个男子的歌声,竟能如此夺人神魄,简直是天籁啊!
草原人不管男女老幼,皆能歌善舞,听着阿古拉的琴声,茹娜已不自控的手舞足蹈起来。就是在烤肉的杭盖,也时不时的坐在火堆旁挥动起一只手臂。
托雅大妃不放心四个孩子,让尼丝抱来了几张毛毡。尼丝见阿古拉正在拉琴唱歌,也不打断他们,无声的走过去,将毛毡披盖在了兄弟二人身上。
尼丝已跟大妃说好,自己会留在这里陪他们过夜,她见茹娜跳的开心,便也围着火堆舞动了起来。
不多时,博西达来也派乌斯其来给四人送了些吃的,漠漠向他比划了一番,让他回去告诉师父,今晚上不回去了。乌斯其是最喜热闹的,便也忍不住放声歌唱了起来。
茹娜与尼丝一起去拉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漠漠,漠漠只是浅笑摆手拒绝。两人都以为漠漠是怕跳不好,而感到羞涩,便不再强求她。
漠漠哪里是不会跳,在民国时,她可是个靠歌唱、跳舞为生的人,真正是能歌善舞。可是,她对之前的一切都万分抵触,在一旁看别人跳舞,听别人歌唱,都是极其赏心悦目的事,若轮到自己亲自上阵,那只是在揭伤疤而已。
她已暗暗发誓,今生不再为任何人舞动,至于唱歌,那就更不用自己操心了,老天爷早已帮自己把喉咙封住了。
乌斯其留下跟大家玩闹了好一会儿,才回去向博西达来回禀。
跳完舞后,尼丝将带来的毛毡分给了杭盖一块,又到漠漠与茹娜身旁做好,将两人揽入了自己怀中。
草原上好听的传说、故事,多的像夜空上的繁星。杭盖与尼丝轮番给四个孩子讲故事,一讲便将近一晚上。除了跪着的两人膝盖酸麻,这受罚倒像是篝火故事会。
天亮后,四人便各自回去补觉。
漠漠一觉醒来,天已过晌,吃了些乌斯其给她备好的午饭,便去灵帐找师父。
到了灵帐中,看着里面的那些祭祀、占卜之物,她心念一动,走到博西达来面前一阵比划。
博西达来在看懂她比划的意思后,神色一怔,面色微沉。漠漠见师父忽然不似往常那般和颜悦色,心中忐忑不已。
漠漠在这两年间已求了他好多次,让他教自己巫术。博西达来思量着,这次一定要跟她好好解释一番,彻底绝了她的念头。
博西达来低头微微思索后,正色耐心向漠漠说道:“漠漠,认真听为师说,为师的巫术,是家传的,而那术法是跟你师公学的。师父家传的巫术,名唤灵占术,此术长于占卜。当年,师父流落这塞北,几近丧命,幸被都兰大妃所救。后来,我曾施术为当今王上占卜过,因而救了王上一命,王上便让我做了这大巫祝一位。”
原来,师父的巫术,竟如此厉害!漠漠听得入迷。
博西达来顿了顿,继续道:“这胡人的巫术,主要是用在祭祀之事上,并不擅长这预测之术,所以,王上对为师的灵占术颇为推崇。可他们并不知道,为师的这灵占术,每施展一次,便会对身体造成一层反噬,轻则生病,重则有损寿数。为师祖上乃古巫大族,却因此术而子嗣渐薄,到现今为止,全族就只剩为师一人了……”
博西达来满面的喟叹、伤感。
全族竟只剩得师父一人?!那师父此生若不娶妻生子,他那一族,不就彻底绝了香火了么!漠漠一阵心疼。
“所以,为师即使再不愿让祖传秘术失传,也不愿你走上这条路。漠漠,好好跟为师学习术法,至于这巫术,就算了。”
听了博西达来的话,漠漠虽极是失落,但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她了解,师父的确是为了自己好。
漠漠起身,向希都日谷的房间走去,博西达来看着她那瘦小、失落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他并不知道,自己那徒儿,除了失落,更多的还是在为他感到心酸。
在希都日谷房内,老爹见漠漠总是闷闷不乐,便问她是怎么了。漠漠跟他比划了一番,希都日谷老爹弄清是怎么回事后,怜爱的摸了摸漠漠的头,伏在她耳边说了句话,漠漠顿时喜上眉梢。
自那以后,漠漠除了去草坡那里练术法,只要是到了灵帐中,便待在希都日谷老爹房中不出来。
博西达来自然知晓,希都日谷正在教她胡人的巫法。希都日谷的巫医之术在北国首屈一指,学这些有益无害,他便默许了自己的徒儿。
这两年观察下来,苏合父女见博西达来并无意教习漠漠巫术,便心下暗喜。其其格一脸的趾高气昂,从未跟漠漠主动说过一句话。
漠漠知道其其格不喜欢自己,而且也不喜欢自己的师父,所以对她没有什么好感,见到她便绕着走。
漠漠在王庭住的时间长了,已学会了骑马、牧羊,至于挤奶、烤肉这些活,更是轻而易举。因为她是博西达来的弟子,乌斯其平时都是称呼她为漠漠小姐。漠漠知道乌斯其很善良,对自己很照顾,便慢慢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哥哥。
唯有两件事,一直让漠漠感到痛苦。
一是,她还是不习惯把那些动物的奶水当成水来喝,她腰间的水囊内,永远总是装着乌斯其为其特意备好的清水,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二便是,塞北的风实在是太厉害,从入秋一直到来年春末,都吹得她的脸蛋儿生疼,还有些皲裂、泛红。好在博西达来细心,他请手巧的女牧民,为漠漠缝了好几块面巾。打那以后,只要一出毡帐,漠漠便会将面巾遮上,这让她的脸舒适了许多。
这年冬天过半时,阿古拉已开始去那日松的军营中历练了。从开始的三两日到草坡一次,到七八天去一次,后来,干脆就彻底不再去了。
天冷后,茹娜跟孟和也不再经常来陪漠漠练功,漠漠每日一人练完术法后,便去灵帐跟着老爹学习巫医术。
年后,传来了南朝分裂的消息。南朝皇帝的一个同宗堂叔,以长江为界,在江北建立新朝,与南朝南北对峙。
阿斯尔王上想借新朝根基未稳,对其进行讨伐,以让其臣服于北国,年年岁岁向自己纳贡朝拜。于是,阿古拉便开始随那日松将军上了战场,渐渐的,漠漠跟他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
初春已到,塞北的积雪渐消,漠漠、孟和、茹娜已发现了不少开始黄嫩的草芽,连牛羊都开始褪毛。
可就在万物开始复苏之时,一场极大的风雪忽至,一连七八天,草原上的牛羊马匹被冻死了大半。
胡人极其信奉鬼神之说,这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他们惊慌失措,皆以为是上天神灵降罪。
阿斯尔王上准备举行大祭,祭苍天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