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虔看了那黑衣人两眼,然后便捂着胳膊上的伤口,向刘子向与漠漠那边走去。
这时,查干再度向前,向漠漠用胡语低语道:“为了他们好,还是别太耽搁,敌军恐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查干并不知道,刘子向博学,是通晓胡语的,早已在旁听懂了他的话。
他微微一迟疑,走到了查干身前,拱手用汉语说道:“今日多亏各位义士相助,既然各位义士以黑布遮面,便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刘子向也不再多问,大恩不言谢!他日若能相报,定肝脑涂地!”
查干闻言,目中露出微微的迟疑之色,最后还是无言的向刘子向点了点头,退到了一旁。
“师伯……”漠漠看着刘子向那鬓角的白发,喉间哽咽。
“离歌,听师伯的话,回金陵去吧,好好陪在你师叔身边。”刘子向抬手,搭在了漠漠的肩上,满目的渴望。
漠漠回首,将目光落在了方才救李虔的那个黑衣人身上。那黑衣人目光冷冷的注视着她,骑在马背上,抓紧了手中的缰绳。
就在这时,林中忽的响起了李虔的声音:“你过来。”
漠漠转眸看向了站在一株树下了李虔,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刘子向后,便向那树下走去。
那名救下李虔的黑衣人见此,驱马向前走了两步。
李虔目光怔怔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漠漠,沉声道:“从今往后,只要南朝与大西国的战事不完,你都不许再回南!”
漠漠闻言,心疼的看着李虔流泪不止。
“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李虔了,也不能再许诺给你想要的一生,你若南归,就只有战祸……”李虔原本低缓的声音,忽的变成了低吼,“回北国去!立即回北国去!”
漠漠已然泣不成声,不敢正视李虔,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手帕,边流泪,边帮他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
李虔强咬牙根,伸出一臂,向她的身上揽去:“对不起……跟星月好好的待在那里……”
漠漠帮他包扎完了伤口,低头转身,向刘子向那边走去。
她愧疚的不敢看向刘子向的脸,双膝一弯,跪在了他的面前。
刘子向赶忙弯腰去拉:“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漠漠垂首流泪摇头:“师伯,你听我说!”
刘子向松开了双手,目光沉痛的盯着她的头顶。
“师伯,弟子必须回北去,是弟子对不起师伯,弟子愧对师伯……”漠漠伏地,给刘子向磕头不止。
刘子向心疼弯腰,再度去拉她:“傻孩子,你又何错之有,哪里能怪的上你!是师伯和师叔没看顾好你,师伯对不起你师父、更对不起你!你走吧!好好的活着、快快乐乐的活着,不要挂记师伯!”
刘子向说着,也不禁动情落泪。
漠漠不敢再看刘子向一眼,也不敢再看树下的李虔一眼,咬牙后退了两步,将心一横,反身上了马背。
查干见此,便也上了马背,随着他的一个手势,那一众黑衣人,便统统调转了马头。
就在他们动身之际,蓦地,李虔的吼声,传遍了整个林子:“师妹!告诉北国那王,我羡慕他、更恨他!让他好好待你!”
漠漠无言哽咽,只剩重重点头。
而那个曾救过李虔的黑衣人,骑在马背上身形明显一顿,不过,随即,他便策马疾驰而去!
…………
不等离开那密林,漠漠便向查干问去:“你们这么多的人,是怎么来的这里?取道新朝根本就做不到!”
查干道:“我们是取道的西面的两个西域小国,他们不是一直臣服于我们么……一会儿,还得将这五千人马分成三队赶回草原,省的太引人注目!不要多言,等进入了咱们北国的地界再细说!”
漠漠点头,她心中还有一份牵挂,便是落雪。可是,她不能为了它,再让众人折返回去……
在接下来的一路上,漠漠都极其的少言寡语,她只知道拼命的赶路,等进入草原后,她那一颗始终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才安安稳稳的落回了原处。
因众人在未进入草原时,一直都不敢歇息,早已劳累不堪,这日临近傍晚,查干便早早的让众人停下,让他们好好的休息一晚,再赶回王庭。
见查干正在指挥他人生火烤肉,漠漠迟疑再三向他身旁走去,而后,便在他耳边跟他低语了几句。
查干听了她的话,先是一怔,随后便犹豫着点了点头。
半夜时分,在漠漠的期盼下,查干终于走到了身旁,然后朝她丢了个眼色,引着她向不远处的一个水泡子旁走去。
离着还有一段距离,查干便无声的冲着漠漠努了努嘴,便转身离开了。
漠漠顺着他的指示,看到了夜幕下,坐在那冰冻的水泡子旁的熟悉背影。
她走过去,在那人身旁坐了下来,盯着那闪着银色光亮的冰面,低声唤道:“阿古拉……”
阿古拉在洪城时,便从漠漠的神色间看出,她已认出了他。
如今,他已经摘下了脸上的黑布,听到漠漠的那声呼唤,心中一跳,转头向她的脸上看去。
漠漠双目悬泪,不敢看向他,连声道:“孩子的事情,对不起……李虔的事情,对不起……和亲的事情,对不起……”
不等她的话说完,阿古拉便伸臂将她拥入了怀中,呐声道:“傻瓜……你这个大傻瓜……”
漠漠倚靠在他的怀里,开口低语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阿古拉微微皱眉,他心中多少有些纳闷儿,不明白为什么漠漠要在此时,给他讲什么故事。
可漠漠似是已经打定主意要讲了,不等他回答,便已经开始了:“在给你讲那故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相不相信前世今生之说?”
阿古拉觉得她不对劲儿,她的声音有些空洞、有些低迷。他扶起了倚靠在他怀里的漠漠,细细打量她的神色:“你怎么了?”
漠漠的脸上扯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轻声道:“只是问问而已,我早便想跟你讲这个故事了,只是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你今晚,就让我说个痛快好不好?这样一来,我在你面前便再无一丝秘密了。”
阿古拉从她的这句话中感觉到,她要讲的那个故事应跟她自己有关。
他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儿,重新将她揽入了怀里,柔声道:“好,我认真听你讲,一定不打断你。”
漠漠轻轻点头:“你还没回答我,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阿古拉微微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应是有的吧,我们草原人最信奉神灵……”
漠漠沉默了一会儿,才抿了抿双唇,缓缓开口讲道:“从前,在离这个朝代好遥远的另一个朝代里,生活着一个小姑娘,她的名字,叫做清子……”
阿古拉的身子一僵,他心中生出了团团的疑窦,还生出了隐隐的恐惧。清子,这个名字,就是当时新成轩刺杀他时,叫漠漠的名字……
漠漠的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那个叫清子的小姑娘,自幼父母双亡,后来,她便被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舞女收养了……在那个朝代里,有两种职业,叫做歌女与舞女,顾名思义,就是以唱歌、跳舞为生的女子。这两个职业,都是很下贱的职业,可是,她们只是卖艺不卖身。就我说的这个小姑娘,她在嫁人之前,身子都是清清白白的……”
漠漠心中还是有隐忧的,顿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说道:“那个老舞女之所以要收养那个清子,并不是因为发善心,而是想给她自己找个养老的倚靠。自从清子跟了她后,便成日的挨打挨骂,等到了十五岁时,那老舞女便逼迫她去做了歌女……”
阿古拉暗暗捏紧了漠漠的手,他心中有重重疑惑,却在忍着不发问,他答应过她,不会开口打断她的话。
感受着阿古拉那加速的心跳,漠漠暗暗坚定了一下信念:“就在那清子刚做歌女不久,那老舞女便得急病去世了。后来,她便在歌厅中以唱歌为生,就在那时,她遇到了一个男人,一个耗干了她一生、跟纠缠她不休的男人……”
阿古拉感受到了她身上传来的那阵阵颤栗,用力抱紧了她,好给她一些安全感、给她一些力量。
“那个男人对她献尽了殷勤,她那时也厌恶那种灯红酒绿的生活,只想找个人平平静静的过日子,便嫁给了他。可是,婚后不久,清子便发现,那个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恶棍。他出去赌钱喝花酒不说,还败光了家中的产业,将老父亲活活气死了,并且开始带着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鬼混。清子只要稍加劝说,他便会拳打脚踢,后来,清子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便与他离了婚……哦,那个朝代与现在不同,现在是只有男人休女人的份儿,而在那个朝代,两人的日子只要过不下去,便可以分开,再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