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雅太妃在后柔声笑道:“你也别太劳累,等到了子时,便回去歇着吧。”
子时?漠漠心中暗暗冷笑,还不算太晚,竟然不是一整晚。
一踏入孟和的房间,漠漠便愣住了。
满满一大筐的五彩珠子,大小不一,再看旁边放着的大捆丝线,漠漠心思彻底澄明过来了!穿珠帘是假,把自己支开才是真!
一个年长的婢女向前,教导了一下漠漠,然后便离开了。
既然都答应了,漠漠便不想让人将自己的不满传话给托雅太妃,她走到那准备好的清水旁洗了洗手,然后又神色淡淡的走到那筐珠子旁,盘膝于地,穿针引线,认认真真的开始穿珠子,而且每穿一颗珠子,她便会诚心诚意的祝祷一句。
尼丝摆了摆手,同众婢女退了出去。
灯火有些昏暗,她穿了三五颗,便觉得眼睛有些发涩。她张了张口,又把添灯盏的话咽了回去,穿的快慢,别人根本就不会在意,在意的是,自己要在这里待到子时。
自己究竟在何时得罪了托雅太妃?她为何忽然针对起了自己?漠漠暂停串珠子,盯着那盏如豆的灯火,陷入了沉思。
若说她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便是那次到王帐中,为孟和、茹娜说亲,为阿古拉与其其格做媒之时……
难道,是自己与孟和之间的事,被她知道了?她记恨自己伤了她儿子的心,所以才会有意针对自己?她让阿古拉娶其其格,是为了报复自己?
不对啊,阿古拉明明说其其格的事是个阴谋……
漠漠心中一凛,是太妃为两人保的媒,难道,这个阴谋,她也有份儿?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宁愿相信她是为了替她的儿子出口恶气,而刻意的针对自己,刻意的拿其其格来报复自己,也绝对不能将她往邪恶上想!
漠漠真想用力的甩甩自己的脑袋!
就在这时,脚步声轻响,她赶忙垂首,手指轻动,继续穿珠子。
尼丝自己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灯盏,无声的放到了漠漠的身旁。漠漠抬头,感激的冲她微微一笑。
尼丝的脸上没有丝毫笑容,她借放灯,弯腰在漠漠的耳畔轻轻低语道:“你放心,我会送消息出去的。”
在漠漠愕然间,尼丝已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怎么?她在帐外看到那两名跟自己前来的侍卫了?不可能吧?离的那么老远,她怎么可能看到?
不过,不管怎样说,尼丝的话,让漠漠的心中增添了不少安慰,真心的感激她的关切之情。
有了身旁的那盏灯,屋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这个房间,以前是孟和跟阿古拉住过的,漠漠的嘴角不由得挂起了些许苦笑,这性格迥异的两兄弟,真想不到能够在同一个房间里,生活了这么久。
托雅太妃若是真是为了孟和而在报复自己,那自己为了心中对孟和的那份儿歉疚,愿意坦然接受,她是孟和的母妃,身体又不好,她心里能痛快些,让自己穿个帘子又算的了什么。
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阿古拉……
看这些珠子,并不是一天两天能穿的完的,而且,托雅太妃是有意在撮合阿古拉与其其格,自己不守着他的身边……
一想起其其格那花枝招展、浓情蜜意的样子,漠漠心中便烦乱起来。
也不知自己离开后,两人怎么样了,杭盖不知道还在不在帐中,若是阿古拉一个把持不住……
不!自己一定要相信他,这段时日他的所作所为,自己皆看在眼里,他处处怕伤害到自己,处处怕自己心生误会,自己怎能连点儿信任都不给他!
自己与他有一月之约,这一个月内,不管发生什么,自己都要忍耐,一切都等过了这一个月再说!
对!信任他,好好的忍耐下去!
漠漠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下去,穿这个珠帘,就当是为了孟和,就当是为了向他赎罪!
心静了,手也灵活起来,一颗颗珠子,在漠漠衷心的祝祷下,穿到了那丝线上。
不多时,又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漠漠的耳朵动了动,嘴角扯起若有若无的苦笑。那脚步声一听就是刻意压低了,可以自己如今的修为,又加上夜深人静的,怎会听不到。
脚步声在帐帘外停下了,漠漠只是继续穿自己的珠子,连头都不抬一下。
随着那细微的窸窣声,原本细弱的呼吸,一下子清晰起来,漠漠不用看也知道,是有人在掀开帐帘的缝隙,偷看自己。
何苦来哉,原本那样端庄的人,怎会做出如此的举动。你若是大大方方的来看自己一眼,自己倒是愈加的觉得亏欠,可现在……
自漠漠离开后,杭盖便一直待在其其格的帐中,帮着阿古拉在旁整理公文。阿古拉在处理公文时,也时不时的拿事情跟他商讨两句。
其其格候在一旁,几次欲言又止,实在是不知该怎样打断阿古拉,让他陪自己去就寝。杭盖自然也知晓,那其其格早在心中把他骂了不知多少遍,可如今自己只能咬牙坚挺,一直坚挺到漠漠回来。
可是,过了好久,漠漠都不见人影儿,不止杭盖心中颇觉不解,就是阿古拉愈加的悬心。
就在阿古拉几近忍耐不住,要命杭盖亲去看看时,一名侍卫的声音在帐外响起:“统领大人!”
闻言,阿古拉快速看了杭盖一眼,杭盖会意,赶忙起身,大步向帐外走去。
其其格原本黯淡的双眼,顿时光芒一闪,忙向阿古拉身旁凑去。
可不等她身子靠近,杭盖便又大步走了进来。
他走到桌案旁,单膝跪地,抬手掩嘴,在阿古拉的耳畔低语了两句。
阿古拉的双眸赫然冷沉。
杭盖神色凝重的单膝候在一旁,似是在等着他的吩咐。
其其格面露不解之色,看两人的神色,似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想着心中便是一揪,可千万别出事,自己好不容易盼到今日,他怎能再度离去。
阿古拉强行将自己的目光重新移到了手中的公文上,声音淡淡的响了起来:“继续忙吧。”
杭盖神色一松,将悬着的一颗心暂时放了下来,点了点头,继续帮着整理公文。
其其格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是阿古拉没有离开,担忧的是杭盖还待在这里。
临近戌时时,阿古拉抬眸,向一旁坐着的其其格看去:“爱妃,时候不早了,你这便去歇息吧。”
“那王上你……”其其格的媚眼急抛,身子扭动着向阿古拉身旁凑去。
杭盖使劲的埋头,这可真是一件苦差事。
“孤还忙了不到一半,你先去睡吧。”阿古拉说着,便又将目光落在了公文上。
其其格眼珠一转,起身向自己的卧房内走去。
以为其其格真的先去休息了,不知阿古拉长长松了一口气,就是杭盖也抻了抻他那已然僵直的腰板。
“有没有说,她要在那里待多久?”阿古拉冲里间瞥了一眼,皱眉低声向杭盖问去。
“最起码要待到子时。”杭盖快速说道。
阿古拉沉脸不语,目光有些发怔。
“王上……”杭盖向阿古拉的身旁凑了凑,将嗓音压的更低,“你再装一下,可能进度会快些,就不用这样受折磨了。”
杭盖说着,便向其其格的卧房努了努嘴。
阿古拉白了他一眼:“若是可以,孤非得让你替孤去装不可!你是不是嫌陪在这里太难过了?”
杭盖委屈的低声咕哝道:“王上你这可是冤枉属下了,属下若是觉得难过,早就让查干来替我了,属下是觉得,王上和漠漠都太受折磨了。”
“唉!”阿古拉抬手,轻轻拍了拍杭盖的肩膀,“孤最起码还有你陪着,她却一人在那里孤零零的穿那破珠子……”
杭盖闻言,也深深叹了口气。
就在两人感叹之时,其其格的脚步声响起,两人赶忙又各自低头,开始忙各自的。
杭盖抬手在拿一份文书时,不经意间瞥到了重新走了出来的其其格,微怔后,目露古怪之色,随即便深深埋下了头。
“王上——”随着那声娇柔之声响起,其其格也坐到了阿古拉的身旁,而且用手,向他的胳膊上轻轻摇晃去。
阿古拉心中极度不悦,转眸间,看到其其格的装束,眉间不禁大皱。
原来,其其格方才回房,已将首饰摘下,将外衣脱下,身上就只穿着一件玫红的薄衣便走了出来。
这样的事,宝音大妃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即便没有当着杭盖。漠漠也是做不出来的,因为当着杭盖。
其其格不知是因为心急失了分寸,还是骨子里就透着一股不安分,她的这个举动,让阿古拉心中对她仅存的那份歉疚,在此刻荡然无存!
“杭盖,时辰不早了,我这便服侍王上安歇了,你退下吧。”其其格对杭盖已是极度厌恶,说话时,忍不住露出了颐指气使之色。
杭盖深深埋头,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