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名侍女,她本已经睡下,隐约听到雪房中有些动静便起身到了雪房门前询问,雪说道:“我心情不好,过会儿再睡,你退下吧。”
侍女听了雪说话,放下心来,应诺一声,回房去睡了。
辰待那侍女离去,说道:“雪姑娘,城中有人对你不利,不宜久留,雪姑娘这便随我出城去吧。”
雪听他要带自己走,心怦怦直跳,脸上红晕又起,真想立时就跟他远走高飞了,但随即却觉不妥说道:“家父尸骨未寒,况且城中之人都认定是你和无锋害了爹爹,我……我怎能这般随你去了?”
辰听了心道:惭愧!惭愧!她若肯随我去了,这齐城之中定少不得流言蜚语,我却怎得不为她名声着想?但无锋临终前的嘱托似是再一次回荡在他耳边,于是说道:“雪姑娘,如今城主被奸人所害,这暗使奸计之人我们一定要找他出来不是?”
雪点头道:“是。”
辰继续说道:“而此时敌在暗我在明,雪姑娘更是身处险境,倘若连你也被那奸人所害,城主九泉之下岂能瞑目?城主之仇又有谁来报?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大局为重,雪姑娘莫要迟疑了。”
雪听他说得入理,问道:“可是,我们却能去哪里?”
辰说道:“我们只要出了齐城,天下如此之大,岂能没有我们容身之地?”
雪低头轻声道:“也好。”
辰道:“我们便趁了此天黑之际去吧。”说完,吹灭了油灯,他心情急切,拿起宝剑,拉了雪手臂就往外走。雪任由他拉着,心里便是一阵甜蜜。
他们轻轻跃上院墙,出了院子,辰方觉拉着她手臂不合礼节,忙松开了手,月光下只见雪白灿灿的脸甚是美丽,动容之际,不禁悲从心来:雪这般倾城容颜正配了无锋师兄,可惜无锋师兄却已不在了。
二人径向东去,夜半路上无人,冷风却吹得紧,雪和辰并肩而行,却不觉得冷,二人虽无言语,雪却不觉得孤单。
过不多时,他们已到了城墙之下。此处离城门甚远,齐城城墙高愈五十丈,城门以外之处也不须人把守,只偶尔有巡城的兵士巡逻至此。
辰轻声问雪:“你可能上得这城墙?”
雪抬头望去,颇感为难道:“恐怕上不得。”
辰说道:“那得罪了。”说完,左手环抱住雪身子,携着她向城墙跃起。
雪先是吃了一惊,继而脸羞得骚红,好在月光下不甚明显,辰也无暇来看她。
辰抱了雪身子,便只能跃起五丈来高,他不待身子下落,右手长剑已挥出刺在城墙之上,如此借力,二人便又是拔高三丈,城墙坚硬,宝剑锋利,剑刺墙上便蹭的冒出火花来,火花四溅处,二人起起落落直向城墙上升去。
辰这般堪堪刺出十几剑,方才跃上城头,他内力虽强,却也费了不少力气。他此举大耗内力,站在城墙上时只觉胸口窒闷难当,竟是牵动了内伤。他却不动声色,提一口气,携着正自出神的雪便向城外跃下去。
雪武功不弱,却想也未想过要从如此高之处跃下,她只觉耳际呼呼生风,眼花缭乱之下惊得险些叫出声来。转瞬间,只觉脚下一软,已然安安稳稳的站在了地上,她眼中已被寒风激出晶莹的泪水来,朦胧中向辰望去,却见他面色不对。
雪拂袖抹去眼泪时,只见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向前便倒。
雪急忙扶住了辰,花容失色道:“辰,你怎么了?”
辰伸手推开雪,说道:“呵呵,我身上血太多了,吐一口出来又有何妨?我们走吧。”他必不得以之下环抱了雪身子,下了城墙来便急忙松开,雪再来扶她他却避讳男女之嫌赶忙将她推开。他吐了一口血,胸中便又舒畅了些。
雪神色间满是担心,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出来,去给辰擦拭嘴角血迹。辰伸手阻拦道:“莫要脏了姑娘手帕。”说完,伸手抹去嘴角鲜血,道:“我们快走吧。”
正当此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却要逃到哪里去?”
辰笑道:“木大侠既然到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已从墙角处窜了出来,正是木,他冷冷说道:“辰兄弟,我顾念你我交情,上次故意放你一马,这次却容不得你逃脱了。”
辰知他说得他所谓放他一马是他同无锋跃上城主屋顶时他没有去追,于是说道:“木大侠可讲义气的很,辰可真不想与你动手,你也莫要逼我动手的好。”他此时身受内伤,同木动手并无胜算,是以出此言语,想吓退了他。
木冷冷道:“辰兄武功高强,木自是不能望其项背,但辰兄重伤后就难说的很了。”
辰吃惊:我口吐鲜血之状定然已被这厮瞧见,当下笑道:“想不到木兄也是这般趁人之危的小人,哈哈,辰可看得走眼了。”
木说道:“大家谁又想到辰兄是这般忘恩负义、阴险狡诈之人了?比及辰兄来,木可真惭愧的很。”
他出言讥讽,雪已听不下去,说道:“爹爹不是被辰所害,木大侠错怪他了。”
木笑道:“雪姑娘,你被这衣冠禽兽迷惑了,你这是要同他私奔吗?这可大出我意料了。”
雪未料到他会说出这等话来,她又羞又怒,只急的说不出话来。
木此时已斜刺里向辰刺出一剑,辰双眼始终未离开过他手臂,见他手臂晃动,已有了提防,木出其不意的一剑竟被辰挡住。
木同辰长剑相交,只震得他手臂发麻,辰虽面露从容之色,一股鲜血却已涌到了喉头。
木紧跟着一剑又向辰胸口刺到,辰挥剑来挡,双剑交在一起时,一口鲜血便向木面门喷去。木急忙向后退去,依旧有血星溅在脸上。他见辰吐口鲜血后已站立不稳,甚是高兴,随即又挺剑攻上,一招未使全,便觉耳际生风,竟是雪一拳打到了,木转而将长剑向雪手腕处削去,雪慌忙收拳之时,已被木点中穴道。
木不再理会雪,再次攻向辰,辰此时胸中已如翻江倒海一般,他勉强挥出一剑,双剑相交时,青龙宝剑已脱手而出。
木欺身到了辰身旁,剑尖顶在他喉头上,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把《道雨神山》交给我,我便饶了你性命。”
辰心心里一震,说道:“这么宝贵武功秘籍我怎么能带在身上,自是早已将它藏得严严实实的。”
木将剑尖向前送了半寸,划破他喉头肌肤,狠狠说道:“你快说了出来,不然我一剑刺死了你,连这个娇滴滴的雪姑娘也一并刺死了给你陪葬。”
他说着已点了辰穴道,将辰身子提起,放到雪身侧,剑尖却指向雪胸口,说道:“我数三下,你若还不说出来,我便先杀了你的小情人。”
雪只听得面红耳赤,全然忘记了害怕。
辰说道:“木大侠,你快一剑刺死了她,我骗她出城来本就是想伺机杀了她,正没找到下手机会,你替我动手当真最好不过了。”辰故意如此说却是要木得知他杀了雪自己不但不会痛苦反而正中他下怀。
雪深明其意,心想:你这般说却是为了救我性命,你倒也在乎我的死活了。
木正迟疑间,破空之声大起,数枚飞蝗石已飞快向他脑门射来了。
木挥剑将几枚飞蝗石尽数挡开,继而便觉一阵清香传来,随即全身无力,瘫倒在地,连长剑也掉在地上。
辰喜道:“鳯姐姐是你来了。”
鳯此时已到了辰近前,笑道:“辰弟弟今日可落魄的很,竟险些命丧小人之手。”她说着已拿了一个瓷瓶凑到辰鼻端,辰又觉芳香扑鼻,登觉精神百倍,鳯伸手解开辰穴道,又去给雪解穴解毒去了。
原来方才的一阵清香是鳯所施的“万花酥骨粉”,此毒入鼻清香却也立使人劲力全失。
木倒在地上,说道:“鳯,辰害死城主你我有目共睹,你为何还要救他?”
鳯说道:“木大侠,辰和无锋之为人你我尽知,他们连暗中伤人之事都不屑去做,又怎会做出那等令人不齿的勾当来,你说我们有目共睹却又有谁看到他们杀城主了?有人平日里道貌岸然,背后却趁人之危暗使手段才是鳯始料未及。”
她说完,蹲下身子,捏开木嘴巴,将一粒药给他强吃下去,木此时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只能任由她摆布。
木惊慌失措道:“鳯,你给我吃了什么?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
鳯笑道:“木大侠不要惊慌,你服的是****,不会立时毙命。”
木听了这话,黄油油的脸登时扭曲变形,他颤声道:“你……你为何这般害我?”
鳯不急不缓说道:“木大侠想来也听说过这‘腐血蚀筋丸’的名头,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你去昭烨山找我,到时自有你的解药,只是咱不妨将丑话说在前,今日之事你只要泄露一个字出去,我便只好任由你血僵成块,筋化为泥了。”
辰吃了一惊:她竟给木服了这等毒药,她逼迫木不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却是为了保全雪姑娘名声,她想得真也周到!
木只听得心惊肉跳,这“腐血蚀筋丸”乃是一种令人闻风丧胆的剧毒。身中其毒者,六十日以内并无半分异样,但六十日后却血凝筋软,最终瘫痪惨死。木几近哀求道:“你要我保守秘密,我发个重誓不将今日之事说了出去便是,你我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之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快快将解药给了我罢。”
鳯冷笑道:“若非方才亲眼所见,我还倒真相信了你一番言语,木大侠可真命苦的很啊。”
木只听得面如土色。他知道再是恳求也全无用处,即已心灰意冷便不再多言。
辰心中感激,强自站起身来,拱手说道:“鳯姐姐如此信任辰,辰不胜感激,我与师兄的确是被人陷害,齐城之中阴谋重重,鳯姐姐莫要待在齐城里了。”
鳯说道:“辰兄弟,我自是信得过你,我今日救了你性命,自是不能在齐城久留了。辰兄弟,你们好自为之吧。莫要辜负了雪姑娘。”她说完走到雪面前拍拍雪肩膀,头也不回的去了。
雪面色红润,说道:“辰,我们也走吧。”
辰看着鳯远去的身影发一会呆,又看了一眼瘫倒在地上的木,寻思片刻,这才叹口气道:“走吧!”
正午,天味酒楼。辰与雪已喝了九大碗酒。他们虽坐在角落,却也引了许多人注意,大概因为很少能见得女子这般饮酒的,而如此看似较弱的红颜芳容大碗豪饮更是令人讶然。
大厅中一人左手拿着竹扇,右手端了碗酒向雪和辰桌前走来,说道:“娘子好酒量,本公子陪你喝一碗。”
雪轻轻抬头看他,见他一身富家公子的打扮,手指之上五个漂亮的金黄戒指甚是不配他那张丑陋之极的面孔。雪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要同我喝酒可要先问问他。”说着伸手指指辰。辰自顾饮酒吃菜,头也不抬,似是于眼前之事全然不知。
那公子将竹扇打开,大冬天的也不怕得冷,轻轻在面前摇几下,向自己桌上那几人招呼一声,说道:“姑娘这般花容月貌,跟了这穷书生可真可惜的很。喂,小子,见了本公子还不乖乖行礼。”
辰也不抬头,不冷不淡道:“小人身患顽疾,公子还是离远点的好,免得害了公子。”
辰说话间,那公子桌上几人已纷纷围了过来,那公子笑道:“你原来是患了疾病,是不是命不久长了,好得很,好得很!哈哈哈。”他笑的同时,那几人也随着他大笑,笑声将整个酒楼的声音全副掩盖了。
那公子大笑一阵,好不容易止歇住了,说道:“小子,你既然活不了多少时候了,干脆把你的小娘子让于我罢,也免得她跟了你受苦不说,日后还要做了寡妇。我给你一千两银子,你拿去看病去吧。”
雪听了,只觉又好气又好笑,权且忍受住了,要看辰怎生做法。
却听辰又是不冷不淡说道:“我得的乃是不治之症,恐怕天底下没有人能医得,公子还是走远一点吧。”
那公子好奇心起,又滴溜溜看了雪一眼,说道:“那却是什么病了,说与我听听?”
辰说道:“本人脾气暴躁,见了装腔作势、欺男霸女之人拳头就痒,这病却怎么治得?”
那公子听了勃然变色,道:“你竟敢捉弄本少爷,老子先废了你!”他说完挥拳便向辰打去,辰抬起手掌轻轻拨开他拳头,紧接着变掌为抓,已扼住他喉咙,只令他喘不上气来。
那公子身侧几人待欲攻上之时,辰已然将那公子制住了,他们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辰手上又加点力气,那人只憋得面色通红、头昏眼花,辰只教他吃点苦头,随即将手上力道减弱,说道:“你轻嘴薄舌得罪了这位姑娘,还不快快赔罪。”
那公子被辰拿住要害,不敢抗命,说道:“姑娘,我胡言乱语、信口雌黄、狗血喷头、言而无信,得罪了姑娘,姑娘不要见怪。”
雪听他用词全不着调,觉得好笑,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辰将手放开说道:“你倒识相的很,下次再敢如此我捏碎了你的喉咙。”说话间已“咔嚓”一声捏碎了左手中的酒碗。
另外几人见辰放开了公子,本欲齐齐攻上,却见他不动声色的就将一只瓷碗捏碎,武功实在是深不可测,知道讨不了好来,当即打消了动手的念头。
那公子又依依不舍的看雪几眼,又恶狠狠地偷偷瞪了辰一眼,见了他虎目圆瞪得凶相,不禁又是一凌,不敢再逗留,一溜烟的向门外跑去了。
只听得那店家叫道:“福林公子,还没结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