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听了叶一番言语,满心疑虑道:“叶兄何以如此?难道有难言之隐?”
叶叹口气道:“又是什么难言之隐了,只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
他说完这句,又自地上捡起一根早已熄了的火把,扔到锅底,火光起处,二人均感觉到暖意。
叶接着说:“我身中奇毒,身子不能沾水,若哪里肌肤着了水,哪里便会渗出血来,严重时甚至血流不止。”他说完,满脸痛苦表情。
辰惊道:“竟有此等事?当真奇怪的很,叶兄怎得竟中了这种毒,是被人所害吗?”
叶说道:“这却是我心甘情愿的,并非被人所害。三年前,母亲得了怪病,突然间整日的吐黑血,我为她遍访名医,却依旧无济于事,那些庸医又有何用?后来我便精研医书,终于在一本叫做《济世百草》的书中看到了同母亲病症相似的先例,书中还给出了医治此病的药方,我看了甚是高兴,于是便兴冲冲的照着书中的方子去药铺抓药。”
他说到此,脸露欢喜之色,似乎又回到了那日,但随即他便一脸凝重,说道:“谁知,药方中的一味叫做“紫兰草”的药物任我问遍各个药铺也没有问到,那些大夫就连这味药的名字也全部没有听过。我心灰意冷之下,便决定自己照着书中描绘去找“紫兰草”,书中说‘此物生于深山阴暗之处,紫色,七叶交错,味微苦。’唉,我又翻阅医书无数,却始终找寻不到关于此药的更多描述,于是我便日间入得深山,在山中阴暗处寻找有类似特征的草药,只要寻到特征类似的,便放入口中咀嚼品味,我日间寻药,晚上到家里便依法熬制汤药,眼见得半年过去了,母亲的病非但没有一点起色,反而日益严重起来。”
他叹息一声,接着说道:“那日,我回到家中,洗手之时,突然发现手心手背着水之处殷红一片,我吃了一惊,右手无意间放在左手手臂上时,便觉手臂也疼痛的厉害,手臂之上也滴下血来。我将手臂和双手包扎住了,过了几日,伤口才转好,其中几日我便没有再去山中采药,之后我不经意将少许水洒在了腿上,竟发现腿上也立即渗出血来, 那时我才得知,原来是我身上肌肤遇到了水就会受伤,我为了救治母亲,看过的医书也着实不少,却从未见过如此病症,想来定是我尝的草药多了,无意间便尝到了毒草,是以身中奇毒。”
辰听到此微感诧异,转念想到琅,方欲开口说话,只见叶神色郑重,自是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于是不加打断,只听他接着说道:“但我堂堂男儿,又岂惧了这等小小毒物,我之后不再着水也就罢了,于是我便依旧白日入山采药尝药,哪知天不由人,母亲竟然未等到我采到紫兰草便已去世了。”
他说到此,面色凄苦,眼里竟嚼了眼泪,火光照映下盈盈泛光,他表情随即变得坚毅,声音陡然提高了许多,说道:“我恨透了那些庸医,他们整日里说要济世救人,可他们之中竟没有一个能医得我母亲之病,他们自称是能治百病,却连紫兰草这味药也没有听过,这些庸医却害了多少人!我安葬了母亲,便去了村里的大夫那里,让他来解我所中之毒,他怎么见过这种怪事,他治不了,便要撵我出去,要我另寻名医,我早已料到他会如此,于是发怒,将他右手砍了去,要他以后不得再装大夫给人看病,不然便取了他性命。”
辰听到此颇觉不妥,心想:你可真孝敬的很,你母亲去世自是心伤,你却不该将此事怪罪到那大夫身上,这世上多得是疑难杂症,大夫医不得病也怪不得人家,你如此迁怒于人还将他伤成残疾却是不应当的很。
辰情知他是丧母悲痛所致,见他声色俱厉,显是伤心之极愤怒之至,便轻轻叹一口气,叶也全没在意到,继续讲:“我又去找了几名大夫,要他们给我解毒,他们无一能解得,我便将他们打得伤的伤,残的残,要他们以后再也不得做大夫。母亲去世后我伤痛欲绝,便离了家,四处漂泊,起初我吃饭住店倒也没得什么,过得不到一年,人们嫌我身上味道,便都远远躲着我,自那以后,便没有人肯靠近于我,也没有人肯同我说话,也没有哪家客店肯让我住,人们惧我、远我,我便随遇而安,不觉间竟又过了一年半了,只怕这一生便要与这瘦驴为伴了。”他说完轻抚那驴子耳朵,那驴子轻叫一声,好似明白主人心意。
辰见了,心中顿生怜悯,似乎能感觉到他两年多来孤独寂寞,人人惧而远之的痛楚,于是说道:“叶兄莫要灰心,你所中之毒也许有人能解得。”
叶叹息道:“这世上到处是庸医,哪里有真正的名医了,就算有得也只是凤毛麟角,也未必就解得我所中奇毒。”
辰说道:“我此时正要去找一位名医,叶兄同我前去如何?”
叶摇头说道:“我对庸医恨之入骨,恐怕见了你说的名医便忍不住心生恶意,我还是不去的好,我都这般两年有余了,倒也习惯了,还怕得什么?”
辰失望说道:“待我见了他将叶兄中毒之状仔细说与他听了,他若说有法子为你解毒,我便带他同来此处找你如何?”
叶说道:“也好,我便在此处居住一段时间罢了。”
他说完,手指轻抚古筝,说道:“这古筝倒排解了我不少寂寞。”
辰笑道:“叶兄这弹奏古筝的功夫真也不凡。”
叶笑道:“辰兄弟能听出我曲中暗藏之意,定也是精通乐律之人,不知辰兄弟可喜欢古画吗?”
辰惊喜道:“喜欢的很。”
叶听了,笑道:“我这里正有几幅,拿给了你瞧瞧。”
他已许久未同人交谈,人人都疏远他,如今好不容易有人与他投机,他便要毫不吝啬的将自己珍藏之物尽数拿了出来。
叶说完,便将那只木盒打开,将古筝放了进去,又在盒子里取出一个用布包成的包裹出来,他小心翼翼的将包裹打开,里面竟是一副折叠而起的画卷。他轻轻将画卷拿起来,仔细展了开来,那画卷便有三尺来长,二尺来宽。
此时,辰离了叶有一丈多远,叶将画卷展开以后,辰借着微弱的火光已隐约看到上面所画的那座险峻高山,他一看之下已然知道作画之人笔力不凡,他禁不住向前靠近,也不顾刺鼻奇臭,哪知走了几步,到了离叶四五尺来远处,只觉头晕目眩,他急忙屏住呼吸,潜运内力,这才神志清醒,心惊之余,又向后退了几步。
叶见状苦笑道:“平常人只要靠到我六七尺以内便要晕倒了过去,唉。”
辰心想:他身上臭味就是因他常年不清洗身子所致,也不至于令人闻了头脑眩晕,这却是什么原因?他想不明白,本欲向叶询问,但随即又见到了他手中所捧的画卷,哪里还耐得住,便说道:“叶兄此画能否借我赏上几眼?”
叶双手捧上,说道:“当然可以,拿去吧。”他说完,那幅画竟自他手中飘了起来,向辰飘去。
此时微微有风,那副画稳稳的向辰飘去,却不被风吹动,竟如被人平平托着一般。
辰暗赞:好功夫。辰双手平平托起,小心将那副画卷托住,站立在原地,入神看起来,只见巍峨青山,高耸入云,山间云雾缭绕,山脚流水清清,河边,一人挑担,人物栩栩如生,竟似活人一般,辰看了此画,便如身临其境一般,忍不住称赞道:“好画,好画,此画便是百年前‘神笔奇秀’翎先生所作,恩,是了,翎先生的传世真迹这世上已没有几幅,想不到叶兄竟有如此绝世珍宝,好画,好画!好手笔!”
他对此画卷爱不释手,眼睛便定在上面,分不得半点神。
正当此时,油锅下面的火把已烧尽,辰正看得入神,赶忙就地找了十几只火把,尽数扔到锅底,火把遇火炭便燃起,火光立时大盛。
辰又观看了良久,只听叶说道:“这确是翎先生妙笔,此画名为《山水人家》,辰兄弟可曾听说过吗?”
辰双眼不离画卷,说道:“当然听说得,想不到《山水人家》尚存于世,今日得见,大开眼界,有幸的很。”
叶说道:“辰兄弟如此喜欢,我便将此画送于你了。”
辰听了,欢喜之情难以言表,喜道:“这……叶兄,此画如此贵重,兄弟哪里担当得起?”
叶说道:“我见你对此画如此喜爱,定是懂得画意之人了,你我如此投缘,好画送知己,我非虚情假意,你收下了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