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灾,你可知道,这红光妖异的洞府叫什么名字?”石门已被凤凰重新关闭,凤凰转头,瞥向天渊冷冷问道。
“在下不知,寒儿就是被你囚禁于此?”天渊追随凤凰脚步,朝洞府深处泰然走去,只是越到内里,身体越觉不适,一贯平静的心地竟也燃起不安躁动。
“这里叫‘血渊’,你的葬身之地,而你的血染于此处,定然会使血渊更加灿烂。”
凤凰言罢,转身便是一掌,天渊闪身避过,然掌风过处,怒意杀气混成一股,竟使天渊一阵恍然。
凤凰的杀招远没有停止,眨眼之间,四十四掌幻化如龙,一掌快过一掌,一掌更甚一掌刚猛,天渊暗自心叹“逆杀”头领果然不凡。
天渊无心恋战,又深知凭自己如今状态,难以胜及凤凰,一切先救下寒儿避开再谈。一套凌空步施展,绕过凤凰血掌直向“血渊”深处,偌大的洞府一条道,轻功一出,几番起落便已然跃至洞腹之中,却并不见寒儿踪影。
“哼,小鬼,再不出来相见,过会你就只能对着你父亲的尸体痛哭流涕了。”凤凰紧随,天渊方站定,凤凰已至,对上空荡的洞府轻蔑言说。
凤凰言罢,却未见动静,“贪生怕死的小鬼,看你父亲一死,谁还来庇护你。”凤凰又扬言,而后亦不再过问其他,他的目的已然达到,血掌来势汹汹,在满壁红光之中,更显狰狞可怖。
“荆天渊,今日便要你好好享受这血渊地狱!”
天渊气血翻腾,未同凤凰交手,已受了三分创。水月灵动,不过勉强招架。以刚制柔,以柔破刚,本是水月精髓,然则凤凰血掌,亦是刚柔并济、无坚不摧,而在血掌肆虐之下,满壁红光竟也沸腾起来!
红光照应,血掌时隐时现,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百掌过处,顽石可破,百掌出没,竟又是幻象!凤凰有意而为之的地利,使得血掌在虚实之间威力成倍增加。
“哼,血灾。却也不过如此,这般血掌你就已无从招架?”凤凰言道,百掌汇一,这一掌,要不了天渊的命,亦要使他经脉俱断!
可是天渊岿然未动,双目紧闭,神态自若。如下情形,凤凰不禁恼怒,身处劣势,竟还似这般看他不起,这一掌,便让他追悔莫及。
百掌之中,只有一掌为真,其他皆不过是由血渊而成的幻象,可是真实的一掌,摧枯拉朽,惊若风雷!
近了,近了!
陡然间天渊双目睁开,直如两道极光贯破这片血色的地狱,破水剑一往无前,凤凰灵识超常,却偏偏没有避开——偏偏,偏偏,天渊的剑尖,只抵住凤凰的右肩。
“破水一出,势必破敌,决不可心有杂念。”传授清角水月剑法之时,天渊曾如是说过。而今,他自己却做不到,强招骤然停下,气息逆流,不由间一口血强压不及,从嘴角缓缓溢出。
“唔?为什么不刺呢,血灾,这可是你绝好的机会。”黑袍之下一股笑意弥漫,仿若一切皆如他所预见一般。
“停手吧。”天渊拭干嘴角血迹,淡淡言。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这就是传言中冷血无情的血灾?哈哈哈哈,停手?笑话!”袖中毒镖闪电般飞出,天渊想象不到如此偷袭的一招,下意识的躲闪,左臂却依然,被划开了血口。
镖上之毒,虽谈不上见血封侯,却依旧浓烈,天渊以内力强行压制试图将之逼出,而凤凰的一脚已顺势补上,正中天渊心口,天渊飞出三丈,背靠血渊石壁,方停下。
“呃……傲儿,停手吧。”天渊艰难坐起,遍体鳞伤,却不及心痛万分之一。到底有过怎样的经历,竟让从前坚强而善良的孩子变成如今模样!
“停手?我有必要听你的话?”在他面前,遮掩的黑袍已成无用的摆设,缓缓取下头袍,一张俊秀的面容,却使血渊满壁红光,黯然无色。
凌雪瑶的弟弟,本该继任鬼谷谷主之位,却在七年前出谷寻仇后失踪再无音讯的凌霜傲,如今就站在这里,站在天渊的面前。
天渊叹了口气,从一方始,他便不忍伤他啊。
“如今毒伤交加,又受血渊影响,滋味可好受?”凌霜傲面有戏谑,这一天,他等了好久,可是他不知道,这当真是他想要。
然是不是,他亦没有退路。
“为什么,傲儿,告诉我,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想不到,永远想不到,曾经依于他身下、亲昵唤他一声“叔叔”的善良孩子竟会变成这般模样——“逆杀”头领凤凰,手段血腥残忍的凤凰。
假的吧,一切都是假的吧。凤凰应该是七掌销魂段青岩,怎么会是傲儿,怎么能是傲儿!
可是,事实如何更改?
“发生了什么?”凌霜傲哼笑一声,又言道,“一切可还与你有关?从你十年前一走了之之后,一切便再与你无关了!”言罢面孔陡然变得狰狞,满目血色,快步向前,抓住天渊衣襟,愤恨地直视着他。
天渊无言,或许时间会改变一个人,一切终归不复当初,或许,他真的错了。
凌霜傲的血手就要贯入天渊的心脏,他要将天渊的心,碾为粉末,以此化解所有的怨恨——这是天渊曾经自顾离去应付有的代价!
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粒石子破风而来,直朝凌霜傲死穴,凌霜傲顾不及天渊,反手挡去,一粒作罢,又有数粒同时袭来,凌霜傲嘴角轻扬,一掌挥去,石子未及身前,竟被尽数弹回,力道犹比来时强劲十倍,轰击在血渊石上,使得顽石竟爆开裂痕。
寒儿本躲在顽石之后,希望凭此从母亲处学来的弹指神功隔空打穴暗助父亲一臂之力,却见父亲深陷危机竟不还手,故未觅得佳机便匆忙出招。如今又被凌霜傲击回,游荡的气息将他轰落在地,几番翻滚方停下。
“小鬼,不必急于求死,黄泉路上,你父亲还需你作陪。”凌霜傲冷然说道。
“寒儿,你怎么样!傲儿,不关寒儿的事,你莫要为难他!”天渊艰难走到寒儿身边,将寒儿护在身后。
“爹,我没事,您快打败坏人,你受了伤,又中了毒,得赶快治!”寒儿焦急说道。
“哼,真是父子情深,那么便一起去死吧!”凌霜傲看到眼前一幕,万分恼怒,曾经心目中最崇敬之人,可曾这般不顾一切维护过他?可曾为了他赴汤蹈火?可曾为他,到过一声别?
罢了,罢了,一切都该结束了,他还是凤凰,从大人救他的那一刻起就不会有改变了。
霸绝无双挥出,一道剑气咆哮而去,天渊携寒儿险险避开,凌霜傲杀心大起,又是一剑斩下,天渊举剑格挡,然此寻常之剑怎抵魔剑霸道!
手中之剑断为两半,霸绝斩在天渊左肩之上,若不是一挡卸去八分力道,天渊左臂已是不保。
魔剑,神剑,一念之间!主宰者不同,便有着截然相反的性质!
而剑,终归是杀人取命的凶器,到底,还是要死在这柄剑下……
只是突然之间,一道巨力从剑刃过吞口直传向剑柄,凌霜傲反应不及,被这股力量震开,握在他手中的魔剑本是如愿喝到了鲜血,却又为何会突然反噬开来!
霸绝落地,阵阵剑鸣激昂,竟如孩童般兴奋呼唤,而它所呼之人,乃为天渊——这个它早已认定的主人!
经历千年、灵气超凡的剑,嗜血嗜杀,却不容他人杀害自己的主人,这便是一柄剑的忠诚。
凌霜傲怎么也想象不到,嗜血的魔剑竟然会袭击自己,虎口鲜血溢出,而疼痛早已被一股无以复加的震惊覆盖,眼前的男子,到底有何能耐,竟使妖魔了千年的剑也臣服不二!
而天渊能耐如何,他本十年前便知道了。
“哇,原来叔叔就是使得江湖邪派闻风丧胆的血灾呀,可是您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可怕呀,傲儿觉得您,反而很亲切。”他敬他如神。
“叔叔的武功好厉害啊,傲儿本以为爹天下无敌,可是连他也不是您的对手。”他崇他如父。
“叔叔您教傲儿武功吧,傲儿要向您一样除恶扬善!”他以他为标榜。
“叔叔那么讨厌傲儿吗,要不为什么连离开都不向傲儿告别呢。”他为他而流泪。
过往的种种,一时在脑中纷飞,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要杀了他的吗,又何必想太多?凤凰什么时候变得优柔寡断!
一声咆哮,凌霜傲控制不住自己,血掌翻飞,这一次,他杀心全开,魔功之威立竿见影。
天渊将寒儿护在身后,执霸绝顽抗,一时红光妖娆、毒气攻心,连吐鲜血数口。
“傲儿,我们不应该是敌人。”天渊虚弱说道,霸绝支在地上,勉强站立。他若有心伤傲儿,傲儿方才已见血。尽管傲儿是“逆杀”头领凤凰,尽管傲儿已从从前善良的孩童变成如今残忍的少年,尽管傲儿一心想要了他的命,可是他还是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就是下不了手。
因为早在十年前,他对傲儿,便是视如己出!要他怎么忍心伤害自己的孩子?
“是大人救了我,亦是大人给了我复仇的机会,你是大人的敌人,便是我的敌人,这又有何不妥!”凌霜傲的愤怒溢于言表,胸中怒焰仿若要将天渊燃成灰烬,曾经的崇爱全然变成愤恨,爱有多深,恨便有多深!
“傲儿,告诉我好吗,七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一阵恍惚,若非寒儿扶住,天渊早已跌倒,这血渊,莫非真是他的葬身之地?可是寒儿怎么办呢,他于今唯一所求,便是傲儿不要对一个八岁的孩子下手。
凌霜傲茫然站在原地,一时间忘了自己该干什么。该死,自己杀人从来干净利落,为何这次会一再迟疑。
为什么,为什么!
七年,呵呵,七年发生了什么?
七年,就是凌霜傲如何变成凤凰的过程,就是在黑暗与鲜血中挣扎,最终涅槃重生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