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完毕业照,好多同学想要在这高考刚刚落幕的校园里拍照留念,三三两两的结队去了。我坐在石阶上,迎着清爽的风,看着欢笑着的熟悉面孔,内心里十分安静。林诚对于任何没有我的照片都了无兴趣,便陪着我静静的坐在一旁。
“过几天还要回来填报志愿,你想好要报哪里了么?”林诚悠悠的问了一句。
“应该不是什么好学校吧…”想到自己语文作文没有答完,我也不敢有什么太高的预期。
“就算是专科学校,我都陪你去读,怕什么。”林诚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是再熟悉不过的淡然。
我拿起水瓶,咕咚咕咚喝了好多水,终究没有告诉林诚自己空了大半篇作文的事情。
差不多了,大家也就散了,考虑到我家里的情况,连毕业的散伙饭都没有去吃,但大家约好了毕业一周年一定要聚一次。出了校门,舅舅已经等在老地方,这一次妈妈也来了。
“冉呢,考完了。”老妈迎过我,温柔的看着我。
“考完了…妈,我好累,我想睡觉。”我靠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说。
“好,咱们回家。”
林诚也和我们一起回来了,舅舅送完我们就带着老妈又忙着老爸的葬礼去了。
“锅里有饭菜,你们两个饿了就吃一口。”老妈临走前嘱咐我和林诚,“林诚也早些回去。”
“嗯,阿姨您放心吧。”林诚很懂事的样子让老妈很放心。
我不想吃东西,我只想睡觉,因为我是真的很累。忽然明白,人在脆弱时努力坚强是最累的。闭上眼,我很快就睡着了,大概两个小时候醒来,林诚依旧守在我身边。
“醒啦,饿不饿?”林诚见我醒来,轻声询问。
“不饿…我想去再看看我爸。”我说。
“小冉…是不是做梦了。”林诚又开始紧张起来。
“没有,只是好多天没有看到他了,怕他想我。”我说。
“小冉乖,今天太晚了,明早我陪你过去殡仪馆好不好。”林诚哄着我。
“林诚,你说老爸的葬礼会是什么样的。他喜欢安静,老妈懂他,一定会如愿的。”我轻声嘀咕着。
林诚明白我的慌张,握住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小心的呵护着。后来他又唱起了歌,许多都是陪老爸在医院时唱过的老歌,每一首都足够我回味良久。就是在那时,我爱上了林诚的声音,在遇到伤害时聊以慰藉,再也戒不掉。
第二天一早,竟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一大早,舅舅就开着车拉着我和林诚赶去了殡仪馆,一路上我一直看着林诚怀里的一大束百合花,心思飘的老远。守了老爸一整天,细细碎碎的说了许多话,从儿时骑大马说到背书包上学,从偷吃老爸口袋里的糖果说到第一次拿奖状,从老爸买给我的第一双小红鞋说到最后一次去萃茗轩喝茶,从假装坚强说到歇斯底里。
这一生,最后一次对父亲说话,怎么那么苦。
小雨下了一整天,弄脏了我的鞋子,打湿了我的头发,冰冷了我的心。林诚大概是无奈的,看着哭到无力的我也只能给一个拥抱,却很难安稳我的心。
“冉呢,哭吧哭吧,把你心里所有的痛苦都哭出来吧。”到了最后,林诚的脸上也挂着大颗大颗的眼泪。
晚上回到家时,我已经软弱的不行。老妈拿热毛巾仔细的为我擦手擦脸,举手投足间全是心疼。
看着窗外的雨,我隐约间觉得老爸已经安稳的离开了。于是起身,在衣柜里找出两套黑色的礼服,那是我和妈妈明天要穿的衣服。期间翻看手机,还有好朋友们发来的信息。
“冉师傅,不要太难过。节哀顺变,保重身体。”浩南。
“我总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江一帆。
“冉,明早我和一帆直接过去。你照顾好自己,记得还有好多好多人都很爱你。”张璇。
收起手机,按下关机键,静候安息。
“下楼走走,我们去为林叔选一束百合花吧。”林诚说。
我点点头,两个人出了家门。顺着小区外墙的小路,走了好久才转到一家花店。林诚细心的除去一些不新鲜的,选了一大束让店员包好,便拉着我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百合花斜到了伞外,能听见雨水滴落在花叶上的清脆声音。记得老爸曾说过,很喜欢看花瓣上的水珠,如此想来,真好。
将近十一点,舅舅送林诚回家。林诚走后,我打开卧室的窗,将那束百合花小心翼翼的放在窗台上。一整夜,我都坐在床上守着那束百合花,雨大时收回来,雨小时再送出去。
凌晨四点,我和妈妈穿好衣服,抱着沾有水滴的百合花先行去到殡仪馆,拿上老爸的骨灰和遗像再辗转来到墓地。我们到时,来参加老爸葬礼的亲朋也都到了。我看见张璇、江一帆,还有浩南都举着一把黑伞,伞外斜着美丽的百合花;我看见从老家接来白发苍苍的爷爷推着轮椅上的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是这蒙蒙小雨洗刷不去的;我还看见等在离我最近的地方,穿着一身黑色礼服,手里拿着一个古铜色盒子的林诚。
墓碑上,老爸笑着,笑容弯弯,一直挂进眼角的皱纹里。亲朋们陆续将手中的鲜花摆放在他的碑前,又陆续的鞠躬意识哀悼,这整个过程安静祥和,人们只能听到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听不到我和妈妈的抽泣声。
简单的仪式后,几位远方来的亲人拉着妈妈宽慰起来,其他宾客也陆续的散了,剩我守着老爸的墓碑。
林诚他们没有走,也都站在我身后,静静的陪着我,很久。
“谢谢你们来送我爸,他会很高兴的。”我转身对他们说。
“小冉,你也不要太难过,如果林叔叔真的能够看得见,他也不希望看到你憔悴的样子。”张璇拉着我的手说。
“我会的,你们放心吧。”我很平静,“我再陪陪他,你们回吧,雨大了。”
张璇明白我想安静的陪一会儿老爸,便拉着浩南和江一帆离开了。林诚待他们走远后,将那个古铜色的盒子放在老爸的碑前。
“您最爱的茶,今早刚刚从萃茗轩带出来的,愿您安息,一路走好。”林诚放下茶,又拾了拾掉落在四周的花瓣。
“我爸生前知道我们恋爱了,他是认可你的,他没有看错人。”我看着细心打理的林诚说。
“林叔…所以,我要替你照顾好你放心不下的人。”林诚轻声说。
雨越下越大,可无论多大,林诚都陪着我静静的站在老爸的墓前,似乎是想在他走去天堂的路上多守护一段。
小时候,第一次去幼儿园的我,三步两回头,每一次回头都能看到老爸的笑容。我的步子小,又一探一探的不敢大步流星的走进幼儿园,老爸就耐心的站在我们分手的地方,给我勇气。所以,第一次上幼儿园的我是不哭的。现在,我也相信,老爸每走几步就会回头看看埋着他的地方,于是我很努力很努力的笑着,希望他独自远行不会害怕。
葬礼结束后,亲朋们也陆续的离开了。那段时间,我就窝在家里翻看着填报大学志愿的资料,等着发布高考成绩。晚上一直睡不好,东西吃的也不多,一段时间下来人瘦了很多。
“林舒冉,我想去打耳洞,你要不要去。”一个星期后,张璇发来短信。
“恩。”我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回复到。
约了个地方,转了好久,终于找到一家两个人都觉得不错的店走进去。店老板是一个很时尚的女孩子,看到我们进来,热情的和我们打招呼。
“老板,我们俩想打耳洞。”张璇开门见山。
“要打几个?”店老板问到。
“这一次,我决定规矩一点,一边一个。”张璇想了想说。
“那你呢?”店老板转头看向我。
“疼吗…”我轻声的问。
“嗯…我觉得打耳洞是会上瘾的,打了第一个就想打第二个,然后,就想打第三个、第四个。”店老板说。
“那你有几个?”我问。
店老板应声撩起头发,我和张璇贴近了一看,左耳五个,右耳俩。
“七个…那我也打七个,和你一样。”我说。
“干!林舒冉,你是不是要疯,我跟你说,不行啊!”张璇瞪大了眼睛看我,一边否定我的想法,一边蹦的老高。
“七个,我先!”我看着张璇一字一顿斩钉截铁的说。
“妈的!你敢打,我就敢跟你老死不相往来!”张璇说出认识以来最狠的一句话。
我瞪了她一眼,坐在座位上。店老板准备好工具,一副俨然随时都可以开始的样子,在动手前又看了看一旁急的冒烟的张璇。
“姑奶奶,你是要怎样,小心疼晕你!”张璇蹲下来看着我,露出心疼的神情。
“璇儿,如果能抵过我心里的疼,那再好不过。”我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