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开学注定是不平常的一年。看着身边空空的座位,一时间,许多事开始在脑海里纠葛。说实话,林诚这样不恭不敬离开历史课堂,我的心里是有些不安的。我们班的班主任是出了名的铁手腕,曾经也是将九位晚自习翘课的男同学收拾的服服帖帖。如今已经高二,同学们早已了解了班主任的处事作风,每个人恨不得乖成伏在他脚下的小绵羊。像今天这种事,简直是天理难容。
历史老师强忍怒色,看着有些骚动的班级,知道这种时候一定要为自己立住威信。
“像林诚这样的举动,就是公然挑衅!连尊师重道都不懂,还读什么书!”历史老师气愤的说。
“算了吧,王老师。”在大家都安静聆听训话时,张璇却忽然搭了历史老师的话,“林诚,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没有什么怎么回事!班长去请班主任过来!”历史老师听了张璇的话,更加激动。
班长溜溜的站起来小跑着去请班主任,班级里恢复了平静。我的心在打鼓,或许是和张璇有关吧,第一次,我对一件与李浩南无关的事如此好奇。
不一会儿班主任便被请到了班级,历史老师和他在门外嘀咕了半天后负气走了,班长传达老师指令,全班自习。班主任就站在门口看着男厕所的方向。可一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林诚都没有回来。
下了课,我赶紧将张璇拉出教室。
“到底去哪儿了?”我拉着张璇到处寻找林诚。
“不用找,下节课上课自然会滚回来。”张璇冷冷的说。
“璇儿…”我停住了脚步,看着她,等着她和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你看我做什么?怎么你忽然对李浩南以外的人感兴趣了!”张璇依然话里话外透着凉气。
“不是他!而是你!你一直都不喜欢历史老师,从前我以为是她不对你脾气,今天这么一闹,明显是因为林诚。”我也严肃起来,很认真的说道。
“他就是个疯子。”张璇甩开我的手,将头转了过去。张璇是一个典型的女汉子,平时体育课的日常活动就是和男同学们打打篮球踢踢足球啥的,我从没有见她哭过,可今天我清楚的看见了她眼里的泪水。
“这个历史老师除了教我们班,之前还教诚哥班,所以他们早就认识…”张璇断断续续的和我说了林诚与历史老师之间的故事。
林诚父亲是一个老民谣音乐的爱好者,当年也是凭借着一手弹唱的好本领追上了林诚妈妈。受父亲的影响,林诚九岁便跟着县里几个老吉他手学习弹吉他,老师傅们都称赞林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林诚入学那会儿,我们学校最大的社团是爱心社,指导老师就是我们的历史老师。林诚的音乐才气吸引了不少同学,便众望所归成立起了学校建校以来第一个音乐社。建社初期,林诚花了许多心思培养社团文化。他将音乐社按照不同的音乐类型分为了七个小社,并选了七个真正懂音乐的人分任小社社长,每周二、周四的课活时间都会举办或大或小的社团活动。
音乐社日益壮大,很快的超过了爱心社的规模,历史老师觉得这个社团就是一帮不学无术的人凑在一起听听音乐唱唱歌,于高中生学习成长无益,多次向校领导提议取消音乐社。起初,历史老师还是暗地里说一说自己的想法,后期就是直接在社团指导老师会议上大肆批判音乐社。学校的社团文化是历史老师一手创立起来的,她是校长眼里的功臣,当时的音乐社指导老师顶不住压力便向林诚提出了换指导老师的想法。
林诚知道这些事情后对历史老师深恶痛绝,之前的音乐社老师不干之后,林诚又去请了许多老师帮忙,可都被回绝了。音乐社长期找不到指导老师,无法开办活动,一时间就没落了下来,只有几个骨干还一直定期聚在一起,但也只是在教室里唱唱歌,谈谈吉他,弄弄乐队。
本该相安无事,可不巧有一次聚会,历史老师陪同几位外校来参观的人员做交谈会,会议就选在了林诚聚会教室的隔壁。林诚不知,一如既往弹吉他唱歌,历史老师破门而入,大骂林诚不懂规矩,一纸诉状,林诚被学校严令禁止再搞音乐聚会。那一天,张璇恰好也在。
“怪不得…看着林诚不像找事的人。”我轻声的说。
“其实,如果只是这样,或许林诚也就只是不喜欢历史老师,倒不至于结这么大的仇。”张璇的眼睛里满是憧憬,或许她真的希望故事就停在这里吧。
“还有什么?”我疑惑不解的问。
“你不了解诚哥,他是个音乐疯子,他的世界里不能没有吉他。”张璇无奈的说了一个她坚信不移的事实,并把那之后的故事讲给我听。
那之后的林诚,每每下了晚自习都会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到一个租来的地下室里继续搞音乐,并成立了自己的第一支乐队,在县城里慢慢有了些名气。学校的一些晚会和演出也会邀请他来参加,而林诚的节目永远都是第一个。慢慢的,除了学校的邀请,开始有一些酒吧也来找林诚驻唱,林诚每次都以学业为由推掉了。
林诚高二下学年开始自己写歌,其中有一首《老城风景》是写家乡的,林诚准备拿它参加地区的民谣创作大赛。可这首歌刚刚定稿,还未参赛,就在一家名叫“零点”的酒吧里传唱开来。林诚对待音乐上的事情不够冷静,听说了这件事就一个人跑到零点酒吧讨要说法,有理说不清,和人动了手。结果想都不用想,自然是林诚吃亏,打斗间,酒吧的服务生抄了一把椅子朝林诚砸来,林诚身体躲开了,左手却被砸个正着,事情以林诚左手严重骨折结束。
零点酒吧伤了人,全责抚慰,并负担所有医药费用和调理开销,去交钱的正是我们的历史老师。
“历史老师家里是开酒吧的?”我惊讶的问。
“她老公开的。”张瑶面无表情的说。
“那后来呢?”我连忙问。
“后来?诚哥的手恢复了好长时间,现在看着像没事人一样,但其实对他来说和残废了有什么区别!”张璇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在她又心疼又气愤的话语里掉了下来。
“璇儿…”我拉了拉第一次在我面前掉眼泪的张璇。
“小冉你知道吗,直到今天,诚哥弹吉他弹久了,左手都会莫名流汗。”张璇两手紧紧抓着我,“他说,他再也弹不出他想要的声音了。”张璇慢慢松开了自己手,低着头,小声的哭起来。
“会好起来的,别难过了。”我轻声的安慰着张璇。
“这一切都拜历史老师所赐,她还有脸提尊师重道!”张璇满脸恨意的说。
陪着张璇平静了情绪,我们两个踩着下一节课上课的铃声回到了教室。同学们很是八卦的告诉了我们,林诚被班主任带走了。
数学老师无暇顾及上一节课的风波,开始上课。大概过了十分钟,林诚回来了。敲门,向数学老师说明迟到缘由,在老师示意回座位后,不慌不忙坐到了我旁边,全然没有理会全班同学关切的目光。
林诚向我询问了老师讲的内容后,打开教材,翻开笔记,一边听讲一边写写算算。
而我,相对早已熟悉的数学知识,更在意的是林诚的左手。
林诚写字的时候,手上的骨节突起,好像很有力道的样子。握笔的姿势很端正,有停有顿写下的字都很大气。
“你的字,很好看。”我轻声的对正在记笔记的林诚说。
“你好像已经说过一次了。”林诚忽然被打断,停下笔,转头对我说。
“我是说,你写的数字,很好看。”我轻轻在他的本子上点了点他刚刚抄下的一串数字。
“是吗。”林诚看了看,笑了。
怎么会不好看。我们同是喜欢数字的人,我喜欢的是数学里的数字,你喜欢的是音乐里的数字,可无论在哪里,那都是我们的挚爱,有关青春,有关梦想,怎会写的不好看呢。
“班主任没有为难你吧?”我询问情况。
“说我以后都不许上历史课了。”林诚无关痛痒的回答。
“那去哪儿?”我追问细节。
“打扫阶梯教室。”林诚一边抄黑板上的定理,一边回答我的问题。
看着他不以为然的样子,我竟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很显然,这一声笑来的有些突兀,林诚拨浪鼓一样转过头看着我,“你没事儿吧!笑什么!”
“你定理抄错了。”我指了指数学老师的板书。
林诚核查了一遍,紧忙更改错误的地方,看了看我,笑着表示谢意。
我笑什么呢,自然不是林诚抄错的定理。或许是替张璇感到开心吧,这样的结果算是好消息吧。看不见自己讨厌的人,林诚之后的每一节历史课都能过的开心些了吧。
我拿出了一张便贴纸,写下这个好消息,附上几句安慰的话,传给了张璇。
心情平复了许多,又想起了刚刚张璇给我讲的故事,那里面还有一件事,张璇没有说。《老城风景》到底是怎样的一首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