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御叔急怒之下的口不择言,挑开了陈灵公的伤疤。
当年,先王爷爷最宠爱的孙子是夏御叔,心心念念要将大位直接越过几个儿子传给他。无奈夏御叔却对朝堂之事提不起兴趣。郑国陈王后是先王爷爷嫡长公主,她出面劝说,才由陈灵公继承了王位。
为了补偿,先王爷爷又是赐免死宝剑,又是将陈国最富庶的地方株林赐给他,还特地赐姓夏。想想觉得还不够,竟连着宫墙建造了一座豪华的公孙府邸,耗费了大量的人工,选用了最上乘的材料修建,穷极奢华堪称陈国之最。
陈灵公一想到这些,心里就直冒酸水。今日夏御叔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压抑很久的忿恨终于爆发了出来。
“哼哼!全部带走!”陈灵公恶狠狠地喊着。
禁卫们鱼贯而入,在公孙府翻箱倒柜掘地三尺。姬心瑶回头看去,金枝玉叶的她这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抄家。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了易韶的满门抄斩,心中竟是一阵刺痛。
夏御叔、姬心瑶和紫姜都被下了大牢。在夏御叔的以死相逼下,陈灵公只得同意将他们全部关押在一起,一间专门收押王室宗亲谋逆的牢房。
却说房庄主按夏御叔的吩咐,一路飞奔到了株林。找到夏管事,大致说了一下事情紧急,让他立刻毁掉疯女居住的痕迹。
夏御叔百密而有一漏。接到屈巫报信之后,他已让房庄主将冰蚕送回郑国交给了姬子夷,又嘱咐姬心瑶无论如何要将芈夫人手中屈巫的信拿来烧掉,将株林庄园里剩下的几个未完全好清的姑娘转移走。唯一忘了一件事,那就是被姬心瑶称之为鬼屋的房子,那里面有疯女生活的痕迹。
陈灵公出现的那一刻,夏御叔已料到他一定会掘地三尺,都城府邸找不到,他就会到株林庄园。因此,夏御叔赶紧吩咐房庄主去株林。自己则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与陈灵公周旋。
果不其然,房庄主刚离开株林,一队禁卫轻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株林。
夏管事欲上前问话,被禁卫头领不客气地推到了一边。
禁卫迅速地将株林庄园翻了个底朝天。当他们进入姬心瑶烟纱旖旎香风漫漫的卧房时,个个犹如被谁钉住了一样,傻傻地愣住了。只道天上有,怎知人间无?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仿佛怕惊扰了主人似的。却在禁卫头领一声断喝中清醒过来。转而就将惊诧艳羡演化成了仇恨,不过一公主,凭什么如此奢华?凭什么!
在禁卫们的发泄中,姬心瑶从郑国带来的嫁妆几乎被毁,连那些烟纱都被变得疯狂的禁卫扯了下来。
禁卫们终于找到了那间“鬼屋”。当房庄主急匆匆离开之后,夏管事拿了钥匙就往庄园后面的鬼屋跑,跑着,跑着,他停了下来,转而回到了前面,等着禁卫的到来。
禁卫头领拿着扔在地上的半截铁链,得意地看着夏管事,说:“铁证如山,还有何说?”
夏管事说:“半截铁链能说明问题么?”
“是,半截铁链是说明不了什么,可这么多的半截铁链是否能说明问题呢?”
夏管事答非所问地道:“我要见司寇大人!”
禁卫头领上下打量了一下夏管事,点点头,便将夏管事和铁链一并带回了宛丘。
房庄主疾行回了宛丘,慌乱之中没忘记到盐市暗庄给屈巫传递了消息。刚一回到府中,老管家就一手一个,搀着小伊芜和夏征书,出现在他面前。
房庄主见府中像被蝗虫噬过一般,再见两个孩子小脸上挂着泪珠,他大惊失色地问:“小公主与公子呢?”
当得知他们是被陈灵公亲自抓走的,房庄主转身就闪了出去,心急如焚地向郑国掠去。
黎明时分,姬子夷见到了满头大汗闯宫的房庄主,他的心猛地一沉。自那日房庄主将冰蚕送回,他的心就提了起来。
一场泼天的大祸已经惹下,躲是绝对躲不过去的。
“心瑶怎么了?”不等房庄主说话,姬子夷就迫不及待地问。
房庄主情急之下,也顾不上礼数,便赶紧将情况大致地说了一遍。
一听姬心瑶被下了大牢,姬子夷的心剧烈地抖动起来。老天太不厚道了,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个宁静安详的生活!
姬子夷几步走到书案前,唰唰唰,笔走龙蛇,狂舞一气。唤来特使,立刻送至陈灵公手中。
然后,吩咐房庄主立刻回宛丘,想办法去大牢里面,找到姬心瑶和夏御叔。他知道,夏御叔那样一个公子哥儿,耍耍嘴皮子可以,真刀真枪打起来,他根本无法保护姬心瑶。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与房庄主,让姬心瑶在大牢里少吃点苦。
很快,陈灵公接到了姬子夷的信函。 “立刻放人,否则兵临城下。”寥寥几个字,透过竹简,仿佛是姬子夷指挥着千军万马向陈国咆哮而来。
陈灵公拿着姬子夷的信,气得浑身直抖。怎么说这也是我陈国的家事,你姬子夷凭什么要插一杠子?竟然用大军压境来恐吓,你不知道太过分了吗?
“区区郑国,何足惧矣?”芈王后听说后轻蔑一笑。她的背后是楚国,楚国现在是未冠名的霸主,怕谁?
却说屈巫收到房庄主传来的消息后,印证了自己的猜想。楚庄王是要拿夏御叔与姬心瑶做钓饵,试探自己。他暗自冷笑了一声。
可是,姬心瑶被下了大牢,这事他不能不管。他知道自己的家现在处于完全被监视之中,自己稍有风吹草动,都会被人尽收眼底。得想一个万全之策。
很快,屈巫就得知了姬子夷准备调动十万兵马压到陈国边境的消息。世代姻亲的郑陈两国竟然演变至此,屈巫突然觉得一阵心寒。争霸中原,就得搅乱人家固有的生活吗?
屈巫下了决心。绝不能让姬子夷真的将十万大军拉到陈国边境,虽然师出有名,但毕竟与捍卫江山无关,会给姬子夷留下骂名。
屈巫招来筑风,一番叮嘱之后,悄悄地于深夜潜出了府邸,向陈国宛丘飞奔而去。
屈巫第二天到了宛丘,耐心地在盐市暗庄休息。直到半夜才戴着面具神不知鬼不觉地跳进了陈王宫。
黑色笼罩着苍穹,整个王宫掉进了无边的静寂。
早已等候的暗庄弟子,一路无语地在前面引路,屈巫悄悄地进入了陈灵公的寝宫。
寝宫外面的宫女们都七倒八歪地进了瞌睡阵。屈巫似一阵风掠过,从她们面前闪进了寝宫。有睡眼朦胧的宫女,好似看到了一个黑影,忙强睁大眼睛看去,却只有昏暗的灯火在摇曳。
厚厚的帷幔里传来如雷的鼾声。屈巫撩起一角钻了进去。不由得哑然失笑。昏暗中依稀可见,地上散落着春宫图。宽大的床上,陈灵公袒露身子,左搂右抱着两个嫔妃。一床锦被溜了一半在床下,勉强将床上三人的下半身盖住。
屈巫摇了摇头。一国之君,如此好色,这个国家还能治好吗?
屈巫拔出了昆吾剑,侧身用剑尖挑着陈灵公的头上发环,稍稍一用力,紫金发环断成了两瓣。
许是发根拽得紧,扯醒了梦中的陈灵公。他睁眼看去,床边一黑影拿着剑正指向自己,吓得一咕噜坐起,正要大声喊叫,被屈巫隔空点了哑穴。两位嫔妃似也有些动静,屈巫干脆接连出手,点了她俩的昏睡穴。
然后,用洛邑口音对陈灵公说:“穿好衣服,下床!”
陈灵公抖抖簌簌地拿着衣服,好半天才将套进去一只衣袖,却怎么也找不到第二只衣袖。
屈巫暗自好笑,冷冷地说了声:“穿反了!”
陈灵公终于站到了屈巫的面前,腰带耷拉着,脑袋也披头散发地耷拉着。他哆嗦着向屈巫看去,见一高大的身影,一身夜行衣,戴着鬼脸一样的青铜面具,拿着把熠熠闪光的剑,如黑煞神一般伫立在自己的面前。
陈灵公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眼光向床头瞄去。见紫金发环断成两瓣,心中一寒。他若是要自己的命,自己刚才在睡梦中就见了阎王了。
于是,他自作聪明地以为眼前这蒙面人要的是财。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急得只好乱比划起来。
屈巫似是明白陈灵公的瞎比划,从面具里发出了一声冷笑,说:“本门主不要钱财,要人。”
陈灵公吓得连连后退,心中暗道,门主?难道是七杀门的门主?这么说与醉春楼有关了!
陈灵公冷静下来,他对屈巫指着自己的嘴,意思让他解了自己的哑穴,好让自己说话。
屈巫根本不予理睬,对着陈灵公一字一句地说:“醉春楼一事自始至终都是七杀门做的。几百年来,七杀门独步江湖,既不许旁人抢功也不容旁人代过。若是明日辰时你们所抓之人仍为放回。哼、哼!”
屈巫手一伸,暗自发力,床头的两瓣紫金发环已飞到了他的手中,他在手里掂了掂,猛地摔向陈灵公脚下。然后说:“下场犹如此发环!”
说罢,屈巫手风一带,解了三人的穴位。自己随即一闪,已经遁入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