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王后从宗庙回到慈安宫,气急败坏地坐了下来,接过当年跟随陪嫁的凤仪嬷嬷递上来的玉盏,低沉地问道:“消息可真?”
“千真万确!我娘家侄儿冒死送来的消息。”
陈王后端在手中的玉盏抖了抖,险些泼出了茶水。她沉默了一会说:“世子呢?怎么还没到?”
正说着,姬子夷走了进来,凤仪嬷嬷赶紧喝退了王后身边所有的宫女。
“母后,何事如此焦急?”及笄仪式还没结束,姬子夷就发现母后脸色有异,礼毕之后一言不发上了凤辇,嘱咐他赶紧随后。
“欺人太甚,楚国欺人太甚!”陈王后愤愤地说着。
据凤仪嬷嬷的侄儿偷偷送过来的消息,楚国的长公主已被陈国迎娶为王后。一时间,姬子夷的脸色非常难看。
陈国国君大婚不通知郑国。很明显,一是陈国受到了要挟,二是陈灵公也没脸面见自己的姑母。
如果在这之前,郑陈两国没有婚约,心瑶的八字没送到陈国,仅是口头说说也还好办。问题是陈国的“六礼”都已经过五,就剩迎娶了。现在这一变故,岂不成了各国的笑话?
姬子夷沉吟半响说:“母后,刚接到晋国消息,成王即位了。心瑶这事麻烦了。”
陈王后不解地问:“成王即位与心瑶何干?”
姬子夷只得告诉王后,自己在二公主府中那段日子,成王和安王交好,私底下多有往来,得知郑国小公主未嫁,便向自己提起,二公主也有意撮合。
姬子夷当时说心瑶已经聘给了陈国表兄,身为公主,总不能一女二嫁。成王也就作罢。现在成王若是得知心瑶并非嫁到陈国,难保不会又以此为借口将二十万大军压到边境。
陈王后一听,更加面色惨白,连说:“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姬子夷无语。原以为郑、陈两国土地相连,骨肉相连,以后自己接位,多少能有个照应。没成想,楚国横插一杠。意图称霸中原也就罢了,竟然这样卑鄙龌龊的事都做得出来。
见姬子夷一直无语,陈王后终于下了决心似地问:“子夷,这么多年了,母后一直想问你,当年你和桃子到底怎么回事?”
姬子夷叹了口气说:“桃子嫁入宫中后,我才知道她是师傅的义女,见她每日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就想办法让她开心点。后来,她生了心瑶,整个人变得更加沉闷......”子夷的话音低了下去。
“唉!”陈王后眼神有点朦胧,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说起来,还是她发现我的食物里被人下了不孕的药,否则哪还会有子坚,说不定连命都没了。要不是桃子的死,让文旎受到怀疑,可能那个骚蹄子已经爬到我头上了。”
说这些何用?现在这个孩子,成了烫手山芋了!早知道答应了成王多好,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啊!得想个办法,无论如何不能得罪晋国。姬子夷在心里掂量了一会问:“陈国表兄退回了心瑶八字吗?”。
“陈国现在封锁了一切消息,谁知道安的什么心?他不退也得退,难不成还让心瑶给他做侧妃?”陈王后气呼呼地,转而又说道:“对了,晋国那边能否再......”
“断无可能!成王后来聘了秦国的一个公主,他们两国现在结盟,绝无悔婚可能。再说,现在回头送上门,人家是否待见也难说。”姬子夷心情黯然。。
“晋国那边做个侧妃也不成吗?心瑶一直归我名下,也算是嫡出了。”陈王后有点伤感起来。
也罢。姬子夷下了决心。他说道:“母后,现在的关键是如何将心瑶嫁到陈国一事做实,不能给晋国以把柄。陈国是否还有别的王室子孙未娶正妻?如果有合适的,给心瑶寻个好去处,平安富贵一生也就罢了。”
陈王后在脑海里将娘家子侄们搜索了一遍,迟疑地说:“好像都有正妻了。只有一个夏御叔,应该和你一般大,对,当年和你差不多月份出生,我父王当时可欢喜了,还特地赐了你们一模一样的玉佩。”
姬子夷质疑道:“他至今没有正妻?”
陈王后神色黯然地说:“前不久死了正妻,应该还有个十多岁的孩子。唉!”
“母后,就这样定了吧,即可修书送往陈国,心瑶嫁御叔。”姬子夷站起来,坚定地说着。
“好吧!一切都依你,只要保得家国安宁,心瑶受点委屈也就不算什么了!”
姬子夷说着往外走,却不料在屏风后面看到了满脸泪水横流的姬心瑶。
“心瑶?你何时在此?”姬子夷惊出了声。
姬心瑶和易韶同乘一匹马,一路上竟然再也没看到马车,易韶也不想看到马车。就这样策马相拥到了王宫,下了马,姬心瑶真心地说了声:“司马,谢谢!”
易韶幽深的眼睛里闪动着慈祥的光泽,微笑着:“小公主不必多礼,臣应该的。”
姬心瑶没再多话,转身向慈安宫走去,她要搞清楚,为什么母后和大哥都走得那样慌张,连自己被丢下他们都不知道?没想到刚一走近,却被宫女们告知,王后和世子有要事在商议,让一干人等都回避。
姬心瑶可不管什么回避不回避的,于是她悄悄地溜到了屏风后面。没想到,这一偷听,如雷击顶,天空已然坍塌!
姬心瑶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茫然地看着姬子夷。突然,她大叫一声:“我不嫁,我死都不嫁!” 转身疯了一样往外跑去。穿过走廊,穿过花圃,姬心瑶拼命地跑着,天打雷击,五内俱焚。
自己竟然不是母后亲生的,难怪总感觉母后看子坚的眼神和看自己的不一样。大哥,我那么爱戴的大哥,为了江山社稷竟然可以抛弃我!
姬心瑶拼命地跑着,不知不觉地跑到了一个紧闭的院落前,抬头看去,墙头上有着几根已经枯萎的花藤。
夕颜的花藤!薄命花!一语成谶!原来冥冥之中自己早已注定了薄命!
姬心瑶哭着跑到池塘边,对着池塘大喊大叫一番,又从地上找到块石头,狠狠地砸到水里,溅起一阵水花。然后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泪眼婆娑的姬心瑶边哭边回头看着,空旷寂寥,了无一人。原来根本无人在乎自己,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姬心瑶突然从屏风后出来的一声大吼,吓得陈王后一阵心悸,脸色惨白地歪到在长几前,凤仪嬷嬷赶紧喊住了正要追赶姬心瑶的姬子夷。
姬子夷侍候母后到床上躺下,又传来御医,见母后并无大碍后才放心离去。
姬子夷出了王后宫,见紫姜探头探脑地在回廊上张望,见到世子正要施礼,姬子夷却用手势制止住她,问道:“小公主呢?”
紫姜惶然,答非所问:“小公主没在里面?奴婢刚过来。”
姬子夷不再说话,大步向公主殿走去,见桃红柳绿安稳地在殿内,情知不好,待他搞清楚姬心瑶一直未回来,便面有愠色地问:“小公主平时喜欢去何处?”
桃红见世子发怒,吓得低头小声地回着:“小公主喜欢去后花园的池塘边。”说完抬眼看去,姬子夷早已不见了踪影。
哭泣的姬心瑶终于看到了远处的白影闪动。绝望的心又升起了一丝希望。原来大哥还是在乎我的,我一定要让大哥改变主意。
姬心瑶心念一动,计上心来。眼看姬子夷飞奔过来,便“扑通”一声跳下了池塘。她要以此胁迫子夷大哥改变主意。
顷刻间,冰冷的水浸透她的衣服,彻骨的寒凉蔓延了她的全身。她扑通扑通地挣扎着,将平静的池塘弄得浪花飞溅。
姬子夷大惊,一路狂飙到了池塘,见姬心瑶正在水里挣扎着,姬子夷虚空迈向池塘,几次蜻蜓掠水,将水中的身影抓起。再一个临波微步转身,飞身到了岸边。
这漂亮的轻功,将随后赶来的紫姜看得目瞪口呆,原来,世子的功夫这么好!
浑身冰冷的姬心瑶见姬子夷抱着自己,喊叫着自己的决心:“我死都不嫁,我死都不嫁。”
姬子夷根本不接她的话,只得对紫姜说了句:“快传御医!”就抱着姬心瑶去了漱玉斋
桃红柳绿一见小公主如此模样,吓得魂飞魄散,正想哭喊一声,却被姬子夷严厉的目光制止。
“赶紧换衣服!”姬子夷喝道,退到了外殿。
一时间,桃红柳绿手忙脚乱,恨不能长了八只手。刚换好衣服,御医就到了。御医一见小公主脸色发青,眼睛发红,眼神恶狠狠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
御医诊脉过后,赶紧开了付安神去寒的方子离去,他可不想惹这个刁蛮任性的小公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姬子夷好不容易才哄着姬心瑶将汤药喝了下去,姬心瑶渐渐安静下来睡了过去。他坐在姬心瑶的床边心情颇为沉重。
这孩子,做不了陈国的王后何苦这般寻死觅活!嫁给夏御叔做个自在的贵夫人荣华富贵一生有什么不好?真是太任性了!万一有个好歹,我怎么和她的母亲交待!姬子夷暗暗着急。
忽然,随着大呼小叫地喊声:“心瑶,心瑶。”姬子蛮闯了进来。见到姬子夷压下自己不满的口气质问:“大哥,心瑶怎么回事?”
姬子夷冷着脸不说话,姬子蛮见状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气呼呼地说:“宫中传闻,心瑶从王后那里出来就投了水,是不是你们做了什么对不起心瑶的事?”
姬子夷缓缓地从床边站起,走下踏脚板,背起双手,轻蔑地看了眼姬子蛮,说:“你认为我和母后会对心瑶做什么?”
姬子蛮语塞,及笄礼结束,他见桃红柳绿东张西望地走到王后的凤辇前,也想过去和心瑶说句话,却被文旎夫人喝住,回到文旎夫人院,文旎夫人好一通教训,告诉他姬心瑶成人待嫁了,他再也不可瞎胡闹。
再后来姬子蛮就听到几个和文旎夫人交好的嫔妃鬼鬼祟祟地议论小公主投了水,至于原因谁也不知。想必也没人知道,当时凤仪嬷嬷喝退了所有的宫女。
正当姬子蛮想着用什么话来对付姬子夷时,紫姜从外宫走进来喊了声:“二公子。”
姬子蛮闻听,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姬心瑶,也不和姬子夷打招呼,径自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