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巫醒了过来,怎么晃晃悠悠的?他嗅了下鼻子,一股淡淡的清香自身上盖的被子里飘出,他伸手向两边摸去,左右都是板壁。一缕柔和的光从上泻下,硕大的夜明珠正在车顶上熠熠闪烁。
自己在马车里!而姬心瑶竟然不在自己的身边!
他想坐起来,却是浑身酥软,根本动弹不了。疑虑在他心中陡然升起。
他四下看去,自己是头冲着门帘躺在车厢里。他伸手想撩起门帘,却发现门帘两端都被固定死了,根本撩不开。他挪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一片漆黑,苍穹上不见丝毫的日月星辰。
能看到赶马车的背影,一个年轻的背影,正挥着马鞭奋力向前。还有一个人垂着头正倚门而睡。
“忠儿?”屈巫试探着低呼一声。
忠儿惊醒,连忙答道:“门主,是我。”
“心瑶呢?”屈巫不安地问着,自己一个人在马车里,姬心瑶在哪?
“小公主让我送您回楚国。”忠儿答着。
犹如醍醐灌顶,自己当时心里的不安终于有了答案!姬心瑶竟敢骗自己!屈巫怒不可遏地喝道:“停车!”
赶马车的家丁吓得一个激灵,回头看着忠儿,见他微微点头,赶紧勒紧缰绳,马车渐渐地停了下来。
屈巫气得几乎要发疯,自己浑身酥软,一定是被她下了蒙汗药加上软筋散!这个作死的女人,她要干什么?她又想干什么!
“回奕园!”屈巫躺在车厢里恨道,回去看我不生吞活剥了你!
忠儿松开门帘两端的搭袢,将门帘卷了起来,他钻进车厢将屈巫扶坐起,这才为难地说:“门主,我们都走了两天了,即使回去,小公主她也已经去陈国了。”
这两天,他按照姬心瑶的吩咐,没日没夜地赶路,他和一个家丁轮换着赶车。前面不远应该就是楚国了。
“该死!”屈巫低声怒吼,一拳砸到了车厢板壁上,尽管他手腕无力,却也将马车砸得晃了一下。
忠儿胆怯地看着屈巫不敢说话,拿起旁边的茶壶倒了杯水递给屈巫。
屈巫默默地接过,自己一定是喝了木屋里的茶水,才中了她的招。这个作死的女人,自己竟然一点都不怀疑她!不,当时自己对酒还有点怀疑,后来怎就没防备她将药下在了茶水里?真是昏头了!
屈巫喝了口茶水,将空杯放到一旁。忽然感觉怀里有沉甸甸的东西,伸手掏出来看去,白色的玉瓶闪着净白的光泽。
雪莲膏!屈巫终于明白过来,从一开始姬心瑶就没打算跟自己走,她处心积虑所做的一切,点点滴滴都是有目的的。
屈巫捏着雪莲膏玉瓶,扬手就想扔掉。姬心瑶,你想抹掉我胸口表层的伤痕,却将我心底的伤痕弄得更深。我要这药何用?
屈巫到底还是没舍得扔掉,他的眼前浮现出姬心瑶看到雪莲粉的那一抹惊喜,还有她不顾寒玉盒冰冷彻骨,将它放到怀里的情景。
“心瑶!”一声悲戚从他的心底涌了出来。为什么你要一意孤行?为什么你就不能把一切都交给我?今生,当真无缘?他端详着雪莲膏玉瓶,长叹一声将它紧紧地捂到了胸口。
屈巫无力地对忠儿说:“走吧,前面应该有个岔道,我去洛邑。”
秋天的夜风呼呼地嘶叫着,好似要将整个世界都拉入深渊一般。屈巫的心跌进了深渊。
马车沉默着。这个作死的女人,到底给我下了多重的软筋散?都已经两天了,身子竟还是这般无力!她这是铁了心不让我回去!
忠儿没敢多问,直接拐上岔道。马车在黎明时分到达了客栈。筑风正带着三个孩子在客栈院子里练功,见到屈巫被忠儿扶下马车就一起跑了过来。
“门主,怎么了?”筑风吃惊地喊了起来。
屈狐庸和夏征书连忙一左一右地扶着屈巫,欲向客栈房间走去。
“不休息了,上路吧,耽搁的时间太长了。”屈巫对筑风说道。
“小公子,你还好吧?”忠儿问着夏征书。
夏征书咧嘴笑道:“嘻嘻,告诉公主母亲,我现在和伊芜可长本事啦,让她放心好了。”
忠儿点了点头,又冲着伊芜憨厚地一笑,转身看着屈巫,想说什么,终是没能说出口,向屈巫弯腰施了礼,便默默离去。
屈巫换了马车,半靠在车厢里。三个孩子似是感知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也安静老实的多。直到屈巫问起,他们才争先恐后地报告着自己这几日武功进展情况。屈巫阴沉的脸终于浮起了一丝笑意。
屈巫算算耽搁了好几天时间,就没敢再耽搁,一路直奔洛邑,原本打算带三个孩子游山玩水的计划也暂且搁浅。
到了洛邑,屈巫身上软筋散的效力基本消失殆尽,便吩咐筑风带三个孩子先在洛邑城游玩,自己则向大周王朝宫殿而去。
偏殿里,屈巫意欲跪拜,却被周定王双手搀扶阻拦,说道:“爱卿免礼。朕可把你盼来了。”
屈巫心中别扭,只得低头请罪,说道:“微臣这两年去了塞外,七杀门诸多事宜有些耽搁,请陛下恕罪。”
“爱卿何罪之有!朕听康长老说了,爱卿虽在塞外,但依然心系大周。朕是应该褒奖的。”周定王笑眯眯地看着屈巫说。
屈巫抬头看着周定王满脸笑意,心中转着的念头更强了。不管大周王朝将来如何,先将小小的陈国灭了再说。
于是他慷慨激昂地说:“陛下,微臣既然身为七杀门主,自然恪守祖师爷的训诫。为了大周的安危在所不辞。”
周定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终于等到了屈巫亲口发出的誓词。原先他一直担心屈巫作为楚国重臣,不会真的心系大周。但自屈巫辞官出走之后,他虽不知缘由,却可以肯定,楚庄王从此会疏离屈巫。而这,正是自己所期望的。
“好,爱卿,我们来分析下当前的形势和下一步的打算。”周定王平易近人的令屈巫咋舌。好歹是一代帝王,就算礼贤下士吧,也到了极致了!
江山,江山,多少人为它叱咤风云,多少人为它一剑挽破,多少人为它血流成河,多少人为它泪洒潇湘。周定王,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果然不出屈巫所料,周定王要七杀门取了楚庄王的性命,虽然他说到楚庄王时,似是犹疑地看了下屈巫,但语气却是毋容置疑的。
原本,周定王对楚国能岁岁纳贡还是满意的,可近年来楚国的黑甲部队排山倒海一般,将中原诸国都纳入了麾下,让他闻到了逼近的死亡气息,他不得不先下手为强了。
屈巫微笑着说:“陛下,自七大长老围杀了秦国君王之后,朝野一片猜忌之声。楚庄王肯定该杀,微臣斗胆,窃以为先给他安个罪名,这样,岂不名正言顺一些?”
周定王点点头,说:“爱卿之意?”
屈巫邪魅地勾唇,说道:“楚国长公主在陈国被废后,楚庄王自是咽不下这口气,微臣先去怂恿他把陈国灭了。到那时,陛下无论是明里治他的罪,还是暗里取了他的性命,天下皆服。”
周定王沉吟了片刻,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但还是信任地点了点头。大周王朝每况愈下风雨飘摇,此时,他只能选择相信屈巫,依靠七杀门。
屈巫见周定王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心下不由有些快意。他决定加大自己的筹码,为下一步计划铺路。
他说道:“陛下,微臣此番去塞外,见诸多西戎部落迁徙去了中亚、西亚,他们原本都是大周子民,现在被秦国强行驱赶而不得不离开。西部游牧民族,骁勇彪悍,若是能留下他们为我大周所用,应该可以牵制一些诸侯过分的强盛。”
周定王眼睛一亮,连忙说:“快说说你具体想法。”
屈巫说到了勒勒公主的西羌部落。建议下旨让他们迁徙到河西走廊一带,条件是他们的骑兵为大周所用。但不能把他们当成一般的子民,征用他们的骑兵需付高价雇佣费。
周定王频频点头,但对雇佣一事颇为踌躇。屈巫知他担心雇佣费,便说若是他首肯,这一切都交给七杀门来办。果然甚合周定王心思,便手书一道圣旨给了屈巫。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
一切计划都按屈巫的设想而进行。屈巫的心里才算把堵在心里的恶气散了一些。姬心瑶,待我把陈国给灭了,看你如何面对我!
纵横谷,重重叠叠的山峦,带着紫苍的秋色,静躺在绿茵起伏的原野上。
屈巫出了周王宫,径直去了纵横谷总门堂。康长老见他来了,自是喜不自禁,跟在他身后屁颠屁颠地。
屈巫转悠了一圈,见密室那里没什么异样,便说:“你挑几个人先去西羌部落联系,说天子让他们迁徙到河西走廊。带上我的信件。若有差池,飞鸽传书。”说罢,在一块竹简上给莱萨首领写了封短信。
屈巫思索片刻,从怀里掏出那枚精美的蝴蝶飞镖,递给康长老问道:“认识吗?”
康长老拿起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似是要在脑海深处寻找什么一般,终于摇了摇头说:“好像在哪见过,但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