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达诃气急败坏地闯进屋,对着屈巫就是一刀。
屈巫早已练得听风辨器的神功,能从极为嘈杂的喧哗中分辨出异声。刚才孟达诃在外面一咋呼,屈巫便心知肚明,待到孟达诃提刀当头砍来,众人一片惊叫声中,屈巫已闪在了孟达诃的身后。
莱萨首领气得直哆嗦,指着孟达诃说:“你这是要反了吗?”。
孟达诃恶狠狠地说:“勒勒不给我,我就反!”说罢,四处寻找屈巫,见他在自己的身后,便又挥刀砍了过来。
屈巫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鲁莽也就罢了,还这么愚蠢,难怪人家公主看不上你。本门主稍稍动个小指头,就会让你很难堪。要不是这事还需你帮忙我才能脱身,哼。
屈巫心念一闪,身若翩鸿,飞速掠到了巴都身旁,小声地说:“快去对他说,我能帮他。”
孟达诃一刀砍了空,身体往前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抬头一看屈巫竟然远在几米开外的另一桌旁,其身形之快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
早已有人报知了勒勒公主。勒勒公主走进屋来,脸色冷得似乎要滴下水,眼睛里却冒出了火,她径直走到孟达诃面前,一言不发抬手就给了他两个耳光。
孟达诃一见勒勒公主,整个人立马就萎顿了下来,手上的刀也掉在了地上,涨红了脸说:“勒勒,我、我……”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滚一边去!”勒勒公主眼一瞪,孟达诃竟然乖乖地捡起地上的金刀,垂头丧气地向外走去,巴都连忙跟了上去。
屈巫大为惊奇,那么一个五大三粗的莽汉见了勒勒公主,竟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就差没浑身发抖了。而这位勒勒公主二话不说甩起来就是两耳光,看来平时也是够强悍的。
勒勒公主径自走到屈巫面前,微笑着说:“屈公子,受惊了。”
屈巫也微笑着摇了摇头。眼风瞭去,巴都已走到孟达诃身边,小声地和他说着什么,孟达诃回过头来看着屈巫,半张着口一脸不解。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了下来,屈巫的内心却被这场风波搅得再也平静不下来。
天穹深处,星星闪烁着。夜色将山峦、草原和湖泊都拥抱起来,为它们镀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屈巫久久不能不能入睡,干脆起身在部落里转悠着。
部落房屋规划的很整齐,一户紧挨着一户,犹如中原大户人家的层层院落,一道大门锁死,便是一个偌大的整体。
屈巫仰头看着满天的繁星,心中愈加着急。他们已经议定三日后就举行成亲仪式。自己如何才能从这场飞来的姻缘中脱身?
偷梁换柱,让孟达诃代替自己?看勒勒公主对孟达诃那样子,很难预料会有什么结果。西羌人也是不太开化,堂兄怎能娶堂妹呢?不过,有的部落叔伯死了,妻子顶给子侄;还有的部落子承父妻都可以,他们这里应该算比较文明了。
要不干脆乘着夜色一走了之,离开这是非之地。可这里门禁森严,自己脱身简单,巴都和马匹怎么办?在这莽莽西部,没有向导是不行的,没有马更为不行。
“屈公子”一声轻呼,勒勒公主出现在屈巫的身后。
夜色下的勒勒公主依然是白天的一身汉装。没有怒气,只有清逸出尘之姿;没有娇媚,却有素雅秀丽之态。好一个清水出芙蓉,好一个天然去雕饰。
“公主”屈巫一时恍惚,不知道说什么好。
勒勒公主突然拉起屈巫的胳膊,说:“屈公子,我们去水边可好?”
屈巫被她猛地拽住胳膊,弄得十分尴尬。知道他们男女之间不设防,但也没想到,刚一见面就如此洒脱大方。
屈巫默默地偏了下身子,想让开勒勒公主的手,没想到反而诱发了她,索性两只手一起抱着屈巫的右胳膊,摇晃着说:“走吧!”
半是娇嗔,半是命令。一半是女儿之态,一半是公主之势。
屈巫见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胳膊,有心拂了她的好意。却又想到自己需要向她说明原委以求得谅解,也需要去看看大门的守卫如何,能否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和巴都骑马冲出去。便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向部落大门走去。
守门的卫士见到勒勒公主和屈巫,忙不迭地行礼。勒勒公主却不耐烦地催促着开门。屈巫诧异地看了眼她,怎和姬心瑶一样,动不动就耍公主脾气?难道天下的公主都是一样的性子?
他们出了大门向湖边走去,一个黑色的身影悄悄地远远地跟在了后面。
月亮一露面,满天的星星就惊散了。部落里远近几处的碉楼都从夜色里透出来,背衬着暗蓝色的天空。草原深处笼罩着月色,雾茫茫的。四周一片静寂。
月色下的水面像光滑的缎子,不起一点涟漪。湖边则是一片短短的、天鹅绒似的青草地。
一路上,勒勒公主兴高采烈地说着,屈巫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在一个水弯处站了下来。
屈巫看着静静的湖水。恍惚间,身穿粉色衣裙,头顶束一金色发环,无数条细辫子垂到肩上的姬心瑶从水里冒了出来,指着屈巫叫道,就是他把我打晕的。
屈巫突然轻轻地笑了出来。真是个不讲理的丫头,我那是打你吗?又是三月三了,你还记得吗?
屈巫一声轻笑,惊起了正陶醉地抱着屈巫胳膊的勒勒公主。他在笑,是很开心吧?勒勒公主不由得将自己整个身子都偎到了屈巫的身上。
屈巫下意识地搂住了勒勒公主贴过来的软软身子。那一刻,他的脑子里依然是姬心瑶的身影。
勒勒公主微微颤栗着踮起脚仰起了头。月色下,她长长的睫毛像是沾了水汽一样,一双眼睛显得雾蒙蒙的,鼻尖上竟沁出了晶莹的细汗,嘴唇微张着,像个孩子乞求吃食一样,万分惹人怜爱。
心瑶,你终于肯接受我了。心瑶,为了你,我什么都不顾了。心瑶,我等你等得好苦啊。屈巫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就在他的唇快要吻到她的时候,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浓浓地袭了过来,屈巫一下子僵住了。这不是心瑶,自己是在塞外羌人部落,不是在郑国的洧水河边。他的心猛地一紧,搂着勒勒公主的手放开了。
然而,勒勒公主却再也不能克制自己,猛地将自己温润炽热的唇紧紧地压倒了屈巫的唇上,不停地在屈巫的唇上蠕动着、咬磨着。
屈巫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突然,远处黑暗里跳出来一个身影,指着屈巫暴跳如雷,嘴里叽里呱啦地乱喊一气。那是孟达诃,他一直远远地跟在后面,担心着,惧怕着,非常非常地不放心。
孟达诃的语气竟是十分委屈和愤怒。巴都告诉他,这个汉人不会娶勒勒公主,而且会帮助他,让他不要闹。他信了,可他竟是个大骗子。都搂在一起亲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勒勒公主被他从甜美中惊回,气得小脸都变了形。她怒不可遏地又要冲上前去打他,却被屈巫一把拉了回来。
孟达诃依然狂怒,却又忌惮勒勒公主,只敢远远地叫嚷。屈巫看着他摇了摇头,唉,真是个可怜虫。屈巫隔空点了他的穴,走过去拍着他的肩,也不管他听懂还是听不懂,说道:“兄弟,匹夫之勇怎讨女人欢心?”
也好,他来了,自己正好把话挑明了。屈巫走回去看着小脸气得煞白的勒勒公主,微微地一笑,说:“公主,孟达诃对你可不是一般的深情啊!”
勒勒公主一听就急了,她连忙解释说:“那是他自作多情,我又不喜欢他。”
“你可知,一个男人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任是刀山火海都敢闯的,哪怕那个女人并不喜欢他。”屈巫循循善诱。猛然间,他觉得自己这番话不是在说孟达诃,而是在说自己。不由得心中泛起了一阵苦涩。
勒勒公主微微动容,朝孟达诃看了一眼。很快又将眼光放到了屈巫身上,用一种不解的神情看着屈巫。
屈巫向勒勒公主深深地施了一礼,然后说:“屈巫能得公主垂青,自是三生有幸。只是屈巫所爱之人身中情蛊,此行是上天山寻得冰蚕,以求救她一命。还望公主成全。公主的情意屈巫没齿不忘,只能、只能来世在报。”
勒勒公主神情大变,她浑身微微颤动,半张着口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吐出一句:“不是、不是让你将她们都接来吗?”
屈巫又施了一礼,说道:“公主厚爱,屈巫感激不尽。只是屈巫只想与她……”
“够了,不用再说了!”勒勒公主明白了一切。弄了半天,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一个中意的男人却是心有所属。自己已经委曲求全让他把所有的妻妾都接来,他还是不能留下来。
哈哈哈,一声惨笑。勒勒公主向部落大门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