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筱雨一口气把憋在心里许多年的话全给倒了出来,哼的一声结束这一串话就头也不回地跑了上楼。
只是拐到自己房间所在走廊的时候,她整个人自我感觉有些虚脱地背靠着墙壁,开始大口喘气。
稍微稳定了心绪之后,她蹑手蹑脚鬼鬼祟祟地伸出了小脑袋看向一楼她父母所在的方向。
天知道她今天怎么抽风一股脑地把藏了那么久的话给吐了出来,在这个家里,自从十年前起,苏梓煊就已经成为了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禁忌的话题。
当年的事情已经不适合再提起,她今天不但提起了,似乎还在拐着弯责怪父母给她大哥安排婚事,言语之间还贬低了白娉婷。
骂那个女人她绝对不后悔,聂筱雨还嫌自己骂得少了,只是她拿陆南萱和白娉婷对比倒是可能会引起父母的对比。
聂筱雨今天其实是有点气到了,她不明白的是向来还算是开明的父亲怎么会认为陆南萱是一个不检点的女人,为什么他就看不到她善良有魄力的一面呢!
总体来说,她现在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确很不礼貌,有些话也有些不妥当。
但谁都明白,说出去的话倒出去的水,反正收不回来了,零花钱也没有希望了,那现在只能寄望于她大哥知道今天她这番的苦心之后‘包庇’她了。
聂筱雨一厢情愿地想着,同时偷看着父母是怎么一个反应,只是两人都背对地坐在了沙发上,具体在说些什么,是怎样一个表情她也看不到听不清。
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子,骂自己笨。
聂筱雨已然没了刚刚说出那番‘豪言壮志’的勇气,垂头丧气的她只希望等会父母不骂人了。
很无奈地自我耸了耸肩,聂筱雨有些垂头丧气直接回了房间,不敢造次的她关门的动作轻轻的。
一楼大厅。
听完了女儿气冲冲的质问,聂正邦两夫妇半天回不过神来,之后才不约而同地坐在沙发上,久久不出声。
今天,他们其实算是听出了某些心声与真相,一直都不愿意的事实就这样呈现在眼前。
他们夫妇两人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很多事情不是他们看不清,而是不愿意说明而已。
他们看得清自己性子向来沉稳的儿子其实还对当年的苏梓煊念念不忘;他们看得清儿子当年并不愿意接受白娉婷,但是他的孝道促使他听从了父母的安排;他们也看得清儿子和白娉婷两人虽然家世相当年龄相当,虽然郎才女貌,虽然看似是金童玉女,实则貌合神离。
在这个并不透明的十里洋场,有些事情并不是说看得清就可以理得清。
“佳芙,你说,我当年是不是真的错了,我不应该听老夫人的话硬是让阿原和娉婷订亲。现在连我们的女儿都替他不值,那他是不是更不愿意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子当自己一生的伴侣!”
聂正邦回想起当年,现在竟被女儿问出了个哑口无言。
聂夫人梁佳芙拍拍他的手,语气温柔带着安慰“老爷,我相信阿原是理解你的,小煊的事情一直都是我们心中不敢触碰的禁忌,逝者已矣,只能如此了。”
“也许,我们父子俩应该开诚布公地谈一回,他的性子随我,不爱说话,可是却比我更沉稳更沉默寡言更冷静,这样的性子在商场上是好,可是在感情世界里他却是会吃亏。”
聂正邦沉吟了半霎,做了一个决定,他记得他们两父子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好好地聊过了,他的儿子已经不是那个小时候愿意缠着他让他教自己骑马的小孩子了,在商场上,他甚至比自己这根老油条还要精明还要雷厉风行,处事果断。
“老爷,我怎么觉得你一下子就开窍了,你们两父子每次见面都是谈公事,讲话的时候也是一本正经地,像是在和外人讲话那般,现在好了,你能想到和儿子好好谈一谈我就放心了。不然你们两个闷葫芦待一块,整个聂公馆的人都要被闷死了。”
聂夫人听了聂正邦带着哲理性的话,忍不住调侃他。
“好了,去用早餐吧,今天本来准备和阿世一起去南京的,只能搁置了,出了这么一桩事白长风肯定咽不下这口气。我已经让人去把还没卖出去的报纸收了回来,可是报纸能收回来,人的嘴却是收不住话,不用看,现在上海滩的大街小巷肯定都充斥着关于报纸上的谣言,就算只是阿原的一个绅士的行为,也会被有心人说成是三心两意。”聂正邦头痛地揉揉皱起的眉头,一脸无奈。
聂夫人拿起报纸,想了一下,才道“这样吧,我去白公馆看看娉婷和白夫人,白老爷那边就得你去周旋了,毕竟是我们的错,不管报纸上的内容是真是假,这都关系到了我们两家的颜面问题。”
说着,夫妇两人用完早餐就各自出去帮着自己‘闯祸’的儿子周旋去了,全然忘记了聂筱雨说了什么傻话,可怜某人正在房间里静静地反省着自己的某些错。
……
白公馆。
蓝玉安慰了白娉婷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开口和她说半句话,应该是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吧。
正要放弃劝说走开去给她倒杯水,白娉婷却是抬起她早已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蓝玉,那阴沉得可怕的表情让蓝玉有些心惊与害怕。
不过,诧异只在一瞬间,她马上转身走了回来,手扶上她的肩膀,清灵的声音响起。
“娉婷,你怎么了,报纸上的话十之有九都是捕风捉影,你真的不必要理会。不管如何,这件事情你都是被同情的人,外面的人只会骂那个女人,你只需要记住,你,只有你白娉婷才会是上海聂家的未来少奶奶,其他的一些跳梁小丑,忽视她们好不好,看你,眼睛都红了不漂亮了。”
“嗯,玉姐姐,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不过,这并不能让我解气,哪怕全上海滩都骂陆南萱那个女人是狐狸精是坏女人,那都只是传言而已。你去找表哥,让他找人去帮我传播一些关于陆南萱的‘好话’。陆南萱,我绝对不会放过她,竟然敢觊觎我的司原哥,简直找死。”
蓝玉一阵心惊,白娉婷似乎越来越疯狂了,她的表情让蓝玉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把父亲的姨太太一个个给赶跑整疯的女人。
她其实很害怕自己的母亲,深深的恐惧,她一门心思地栽入父亲交托的事业中,就是希望以后能有能力保护自己,她不想和母亲一样,一辈子就为自己的丈夫而活,整天勾心斗角害人。
对于白娉婷的话,她只能默默点头答应。
白娉婷还想要说些什么,门口佣人却来敲门说是聂公馆的聂夫人来访。
白娉婷一改刚刚一脸狠毒不甘的模样,拉起蓝玉紧张又期盼地让她给自己化妆选衣服。
白娉婷很清楚的是,聂司原很听聂夫人的话,就连当年的订亲还是聂夫人给她说的情,她是对聂夫人这个未来婆婆既敬畏又喜欢,喜欢是因为她能被利用为自己当聂少奶奶的工具。
很快,白娉婷整理了自己一番,就和蓝玉携手下了楼梯到了一楼,一楼大厅处,她的母亲白夫人正在和聂夫人在聊天,两人的脸上都有笑容,应该还算是相谈甚欢。
看到穿着端庄典雅的白娉婷,聂夫人亲切地招呼她来,不过看到她脸上那憔悴的脸色还有红肿的眼睛,她心里也算是明白了什么事情。
白夫人借机让厨房准备中午的午餐留聂夫人在白公馆吃饭就下去了,蓝玉也跟着去帮忙,大厅里就剩下白娉婷和聂夫人两个人,一时之间,白娉婷觉得自己可以借此情景来表达自己的委屈,想着想着眼泪就来了,看得聂夫人倒是有几分的心疼。
在聂夫人心里,白娉婷也算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而且也算是知书识礼,不然当年她也不会赞成自己的儿子和她订亲。
她慌忙拿出手绢,一边给白娉婷拭泪一边心疼地开解她“怎么了,别哭别哭,伯母知道你的委屈,但是你要相信阿原,阿原那孩子向来很有绅士风度,看到她妹妹的朋友着凉,他只是想帮忙而已,乖孩子,你别多想。”
白娉婷呜呜地低哭出声,最后直接靠在了聂夫人的肩膀上,委委屈屈的样子看着很楚楚可怜。
“伯母,我相信司原哥,可是我害怕。司原哥他向来对女子的亲近避之如蛇蝎,可是那个陆南萱却是倚着她和筱雨是好朋友这层关系去接近司原哥,那种没出身,不知道是何来历的女人也许只是想借司原哥和筱雨上位,而且,那么有手段的女人一下子就靠着这个报纸上的事情出名了,司原哥的声誉都让她坏了。伯母,我真的很伤心。”
聂夫人听了这话,微微皱眉,这话她听着潜意识里就很不舒服,而且这些无意识地在贬低别人的话也不是一个世家小姐应该说的,在无形中只会是暴露了她的教养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