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讨厌病痛,云洛亦是如此,可他这次还是忍不住乐呵呵的,似乎是一次很有价值的受伤呢。
看着在偷乐的云洛,陆南萱纤细的眉毛紧紧拧起来,有点摸不着头脑。
哪有人被黄包车压断了腿躺在床上还能不哭不闹,离谱的是他脸上的那开心的劲也是没谁了!
与此同时,她反应过来,自己今天这尤其热心的行为倒是免去了一时郁闷的纠结与烦恼。
这么热心让人跌破眼球的陆南萱的出现率可鉴定为零,而安静下来的她都会感到困惑,到底是什么,驱使着她做出这一系列看似不可思议的事情。
云洛这个看着比实际年龄小得多的瘦弱小子,竟然会在无形中牵动她的心,陆南萱猜想,她是希望能把对弟弟的某些感情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要是不知道现在身处何方的弟弟遭遇困难,也有个像自己这样的陌生人像他伸出援手就好了,她就像在为弟弟积德积福,只待他某一天平安归来,姐弟团聚。
司机很快回来了,把买的东西放在桌上,就站在旁边帮忙拆开,接着把一碗粥海鲜粥递给云洛。
云洛这一整天只吃了一点馒头,肚子早就饿了,而且还经历了一场大手术,人自然很累,这海鲜粥看起来很开胃,他的馋虫马上跑出来了。
等他吃完,看看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陆南萱让司机把护士叫了进来给他换药顺便还能陪着他。
“你哥哥看你做完手术就回家去给你取衣服去了,你乖乖待着,我有事,先回去了,护士姐姐会陪着你。记得要听话,躺在床上不要乱动。”
说这话的时候,陆南萱意识不到自己从来没有的絮絮叨叨,旁边的司机则是因为惊讶,眼睛都瞪大了,一脸的不可思议,摸不着头脑,这冷冰冰的小姐今天还哄人了!
如果不是知道这个小孩是生活在棚户区的,而陆南萱则是金贵的千金小姐,他都要怀疑这是两姐弟了!
相貌嘛,对比一看,一个人面黄肌瘦的另外一个自然不用解释,两个人看着虽然不像,可是那双眼睛很吸引人,很有神。
云洛听着话,也总算想起了自己的哥哥,难怪他醒来没看到人,原来是回家拿东西去了。
他乖乖点头的同时,手悄悄伸了出来拉住了她的袖子,语气很小心翼翼的,可怜兮兮地仰着头,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陆南萱“那,那姐姐,你明天还会不会来看我?还有,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陆南萱看着那小鹿一样的眼神,安抚似的摸摸他的头“明天再来看你,嗯,我姓陆,你可以叫我陆姐姐。好了,记得听护士姐姐的话,我得走了,拜拜。”
“拜拜。”
云洛眼巴巴地看到关上的门,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视线,低下头,撇嘴,很是失落。
待在病房的护士看到他这个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好了,赶紧躺下休息吧,我一会儿再来看你,记得不许乱动。”
云洛睁着大眼睛躺下来,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护士出去之后,整个病房只有他一个人,显得有些安静。
太阳已经落山了,夜幕很快降临,医院里静悄悄的,云洛所在的病房也静悄悄的。
房间里的白炽灯还亮着,他却有点不敢闭上眼睛,一个人待在这么大的一个房间里他还是有点害怕,想了想便用被子把自己盖过头藏在被窝里。
云洛压根没有在晚上待过如此亮恍如白天的房间,哪怕藏在被窝里也像是在白天一般。
棚户区的夜晚,那万家灯火的光都来自油灯发出的微弱光芒,如果入夜之后没有什么紧要事更是尽量不点燃,只为了省油省钱。
还没来得及多害怕,云洛就累得睡了过去,啥事都忘记想了。
……
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揉揉眼睛,发现云宇正趴在他睡的病床的边上安静地睡着。
想出声喊他,怎奈嗓子很干涩发不出声音,云洛只好用手推了推哥哥,云宇很快惊醒,一看人醒来,马上紧张地问他怎么样了。
云洛包着绷带的脑袋轻轻摇头“哥哥,我昨晚就已经没事了,你看,我身体多强壮啊。”
“以后千万不要那么大意了,怎么能随随便便不看车就穿过马路的?幸亏没事,要不然云老爹和我得多担心你。”
云宇也不想责怪他,可是人总是得吃一堑长一智。
云洛缩了缩脖子低低应了一声,由着云宇扶着他坐起来。
突然,他眼睛触到桌子上陆南萱昨天给他买来的水果,人又兴奋了起来,扯着云宇的手兴冲冲地说“对了,哥哥,你还记得昨天送我来医院的陆姐姐吗?她就是给我大洋,然后救了云老爹的那位姐姐。哥哥,我真的找到她了。陆姐姐说今天还会来看我。”
云宇给云洛垫枕头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才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转身坐回椅子上。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位小姐说她是认识你的,我就应该猜出来。那你昨天有没有感谢人家,我们还欠着人家很多钱呢。云洛,云老爹教我们的话还记得吗?不可以乱拿别人的钱,借了钱还要还,我们一定要还上那位小姐的钱,所以,你一定要好好配合医生治疗,争取早点出院,我们一起去擦皮鞋,赚大洋给云老爹买好吃的,给你买书看!”
云洛急急加了一句“还要给哥哥你换个口风琴。”
云洛摸摸他脑袋,看着瘦小的弟弟,轻声说“好,到时候买了口风琴,第一个吹曲子给我们云洛还要云老爹听。”
云宇已经无法记起自己心底曾经有过多少次的自责,自责自己身为家里的顶梁柱却却总是有心无力。
他赚的钱无法支撑年迈的父亲还有年幼的弟弟过上温饱的日子,除了尽自己最大能力关心爱护他,他也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但只要他们能健健康康安然无恙地在他身边就好,怎奈,云老爹病倒了,云洛还差点在他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伤了,太多的不可预料。
想起弟弟被那黄包车压住了不能动弹的那一幕,云宇还记得自己的手脚冰凉的程度,那是害怕失去的冰冷。
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声“云洛”,便憋足劲跑过去,翻开那厚重的黄包车,把人拉了出来。
黄包车相对于生长跟不上年龄增长的云洛来说是很严重的,不然也不会那么严重,幸亏那黄包车夫和车上的客人没受伤,不然他还需要给人赔偿。
云宇等云老爹来到医院之后就背着自己擦鞋的工具离开了医院,驻足回头观看,这是一个看惯了生老病死的医院,真希望永远都不要来到这种地方。
云宇走后,陆南萱也如约去见了云洛,同时也见到了对她千恩万谢的云老爹。
陆南萱不擅于推辞别人的感激之情,也不好意思对着一个年迈的老人以自己平时的语气说话,只能是尽量逼着自己微笑,幸好有云洛在身旁帮衬着。
慢慢地,陆南萱在一来二往的交往中,和云家人也算是相处的不错,和云洛也相熟了不少。
她知道云洛和哥哥云宇还有云老爹住在上海的贫苦人家居住的棚户区,知道他每天都会和哥哥在大街上给来往的人擦皮鞋维持生计。
她还了解到云宇最喜欢吹口风琴,而云洛很喜欢念书,喜欢识字,但却没钱上学堂,幸亏云老爹还能教他认字。
她给云老爹和云洛预定似的找了份工作,等云洛的腿再好点,能自由行走应该就可以来工作了。
算是个肥差,就在白兰庄园的马场里,帮忙看着那些马还有好好照料他们,平时多牵它们走动就好。
本来她也想给云宇一个在蓝石轩当学徒的机会,怎奈他迅速拒绝了,连云老爹去劝也没有作用。
具体原因陆南萱不清楚,但她总有个感觉,云洛的这个哥哥可能是自尊心强的原因,一个男子汉可能不愿意无缘无故去接受他人的帮助吧。
陆南萱站在房间的阳台上,远眺前方大草坪已经变得枯黄的草,那边的一排不知名的树已经落光了叶子,一片萧肃,这就是冬天来临的讯号。
她想着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面无表情却忍不住思考下一步她的计划。
到处是寒冬,可她仍然相信,春天不会遥远。
时间过得飞快,在这短短的一个开冬的月里,大上海发生了许多对陆南萱很有意义,对复仇计划的推进
苏南禹回到大上海的消息很快传来了,当然,少不了那些八卦得很的报社记者的推波助澜。
苏南禹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搭上了上海商会里的人,进了会,又是一桩能为苏字号争名声的事情。
只是,最让陆南萱惊讶的是,雷娅那小脑袋小手段竟然能把苏南元骗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甚至还把王芹那个泼妇给休了。
而王芹的娘家王家也不是吃素的,一时间还闹得很大,甚至还盖过了苏南禹打响苏字号名声的种种战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