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聿被安置在客房,因为走动太频繁,伤口有些扯到了也渗出血来,才刚刚给他换了药的许曼君满脸不高兴地给他重新包扎,嘴里也不饶人。
“唐聿,唐大公子,唐少主,你这个病人能不能长点儿心,伤口扯到了不会说啊病人哪里能这么折腾的,不知道拿个架子抬他过来嘛,看吧看吧,好不容易长了一点点的痂,这会儿全瞎折腾了。三天内禁止你的任何下床走动,反正过来了主楼,让佣人给你喂饭吧……”
陆南萱和叶晨澍就静静地站在房间里,看她一边手法熟练地给人包扎伤口,一边嘴里絮絮叨叨地说一些教训人的话。
“好了,我不能每天盯着你,不过你再这样乱糟蹋自己的身体,你就另请高明来治你吧,累死我了,去吃饭休息。”
絮絮叨叨的许医生像是一阵风,却是来有影踪去有战绩,还给唐聿留下了威胁,陆南萱无奈,转身跟着一起出去了,不好好说明情况,她真怕这大医生得罢工。
唐聿躺在床上,被绷带绑着身子的感觉太难受,想他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了,而且,这个女人怎么还不走。
他昨天和今儿早上是觉得自己死里逃生,虚弱无力,头脑发热之下,导致人的言行举止也礼貌了不少,没有和她针锋相对。
她倒是好,怎么老来看他?
难不成还看上他唐聿不成。
生病还烧坏了脑子的人就喜欢胡思乱想,想多了就叫自作多情,他竟然还想起了之前她穿的那件晚礼服。
好吧,他承认自己的眼前时不时就会闪过穿着晚礼服,曼妙身影带着很优雅气质的叶晨澍。
“叶探长,叶男人婆,你怎么老在我面前晃悠啊?巡捕房倒了吗?还是你被那些洋人炒鱿鱼了?”
叶晨澍本来很好心想给他说说自己打探到的情况,听到他那个才改了半天不到又改了回来的称呼,脸色马上由晴转阴。
但见她眯起眼,嘴里的话也不饶人,“哟,唐妖怪,你这才礼貌一天就原形毕露了,果然,就知道你昨天是装的,这伤才好没半天,人就开始张狂起来了,怎么你刚刚不在小萱和曼君姐面前也那么狂妄啊!”
“男人婆,你也挺张狂的。咳咳,我怀疑你昨天给我倒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是啊是啊,昨天脑子抽风了才给你倒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就是你这种妖怪了,唐谆怎么不一枪毙了你。”
唐聿“……”郁闷进行时。
房间里顿时陷入沉默,躺着的唐聿不知道怎么的不说话了,叶晨澍还以为自己真的气到他了,有点小自责,人家毕竟是病人。
难得低头,“好了好了,不气你了,你这人其实也不坏,罪不至死。当年的事虽然全是你的错,还死缠着我不放,可是时过境迁,我也快要忘记了,就不和你计较了。不过,你以后少叫我男人婆!”
唐聿捂着突然有些抽痛的伤口,不知道怎么就咳了起来,肺部还一阵抽痛,叶晨澍见状赶紧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水,完全是条件反射,等自己发现到哪儿不对劲的时候,那杯水已经是放在唐聿嘴边了。
两人一阵静默,叶晨澍尴尬地别开脸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接着就一瞬间,便转过脸,粗声粗气地说。
“不是咳嗽吗,赶紧的喝口水,难为曼君姐还劳心劳力地救你,小萱又辛苦地保佑你,我总不能拆她们的台。”
说着,水直接往唐聿嘴边灌,结果,呛到了,咳嗽得更厉害了。
唐聿骂人的力气都没了,心里痛呼这个女人真是不可貌相啊,原来实际上的她比表面上看上去还要粗鲁多倍。
叶晨澍手忙脚乱,知道自己有点粗鲁了,下意识就从衣兜里拿出一快丝巾给唐聿擦滴落在他身上的水,陆南萱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叶晨澍扑在唐聿身上……
看到门开了,两人听到动静往门口一看,便看到了陆南萱那没法再惊讶的眼神,然后,回看两人是怎么一个状态,叶晨澍马上弹开,丝巾手帕还直接盖在唐聿的脸上,她想解释,可是明明就没有任何的误会。
被丝巾盖住脸的唐聿憋住咳嗽,手伸过一抓,叶晨澍就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快速地跑了出去,而陆南萱还保持刚刚的动作站在门口。
唐聿挪了挪身体,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陆小姐,你怎么来了,刚刚,刚刚叶晨澍给我灌水,我呛到了,她拿手帕给我擦,就是这样而已。”
陆南萱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窘迫想着解释的唐聿,然后她似乎是知道叶晨澍为什么今晚又跑过来白兰庄园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且,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么使劲想要 解释一件事的唐聿,旁观者清,她觉得这两人,很有猫腻。
所以,等唐聿很费力地解释完,陆南萱也不多说,只是轻轻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唐聿捏紧叶晨澍落下的手帕,不好意思了,“陆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没,想来告诉你,电报已经发给韩少帅了,不过聂司原那边,似乎聂家早早就已经发了电报,估计不仅仅是唐谆在拼命找你,你父亲还有聂家都在火急火燎地找你,这个能不能促使你赶紧好好养伤呢?”
唐聿愣了一下,接着是轻笑,“当然可以,我这半条命还是陆小姐救回来的,再不好好珍惜岂不是太过分了。对了,敢问陆小姐为什么愿意救唐某?如果换作别人,捡了我这么一个烫手山芋,早就扔了。”
“你觉得你是烫手山芋?很有自知之明。”
唐聿觉得他有点晕,眼前这个看着清清冷冷的女人这顺着杆子爬的手段也太高了吧。
陆南萱看到他的反应,笑了笑,倚着门框很认真地说,“如果换作别人,可能我真的就会见死不救了,可谁让咋俩相识一场呢,当初还特意给我来白兰庄园捧场。对于有心人,我从不愿意辜负。所以,不要怀疑我救你的动机,唐帮对我而言嘛,吸引力不大。聂大少和韩少帅亦是如此,唐少主你可以收起你的某些猜疑了,我陆南萱向来喜欢光明磊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需要太纠结,而且,我也不愿意把受伤那么重的人直接送到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手上,太缺德。我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怎样,还能让你顺心放心吗?”
唐聿苍白的脸很可疑地红了,因为自己真的还用了小人之心去度她的君子之腹。
“是唐某多虑了,还希望陆小姐不要见怪。”
“见怪倒是不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还有很多的理由是需要救你的,以后,也许你会知道。”
陆南萱挑眉一笑,唐聿看到这一笑,记忆好像回到某个小时候,有个小女孩就是这样挑眉笑,似曾相识的感觉一闪而过,只是,他似乎想不起那是什么时候残留在记忆中的笑容了。
他挥开这模糊的记忆,只答了一声好。
陆南萱眼睛转向窗外,夜幕已然降临白兰庄园,外面的寒风在呼啸,“今晚无论发生什么,听到什么动静,唐少主你都乖乖待在房间,我们得来一场瓮中捉鳖。”
唐聿愣,“好”,可是他表示自己内心很不安分,想要亲眼看看。
陆南萱出去了,唐聿也是彻夜难眠,一直有低烧,伤口也在痛,再加上想一些别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有睡意。
很快,到了午夜时分,他总算听到楼下有动静了,只是想到陆南萱的嘱咐,他忍住了。
如叶晨澍所料,唐谆的几个不怕死胆大的小喽啰果然是趁着天黑摸进了马场,东找西找没找到人,只看到一个老婆子和老头子还有一个小年轻。
他们本想着既然都混进来了,寻思着便往白兰庄园主楼那边去看看,可是还没等他们做出决定,带着白兰庄园看院还有自己的手下潜伏了许久的雷欧就一声令下把人用麻包袋给罩住打了一顿。
五个人不到一分钟,就被打得气喘吁吁了。
雷欧让人把这几个小喽啰抬到了白兰庄园的仓库里,叶晨澍和陆南萱在那儿等着。
五个人身上的麻袋才被揭开,就被刺眼的灯光照得发晕,缓过来后就看到很嚣张地站着的叶晨澍。
这几个小喽啰都是唐谆的小心腹,身手还是不错的,可是抵不过突然袭击,被打了一顿之后整个人都焉了没力气了,而且看到眼前的人竟然是法租界巡捕房出了名厉害的探长,为首的小喽啰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他知道自己几个人中了计,却不知道这白兰庄园竟然和巡捕房那边都有关系,真真是太大意了。
还没想出个别的头绪来,叶晨澍再次发挥自己审问的人的功力,一脚再次飞过去踹了为首的小喽啰一脚。
陆南萱看见了只能是默默地别开头,她突然有些担心她文文弱弱温温柔柔的姑姑生出的这个彪悍又粗鲁的女儿怎么嫁出去,这踹人也踹得太熟练了吧。
就连看惯了某些打人场面的雷欧都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不太敢直视叶晨澍这粗鲁带着野蛮风的男人婆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