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般住了口,目光聚精会神的盯着堂下站着的两人。
一个身穿流水轻盈的轻纱薄裙,盈盈一握的纤腰素素,她的脸上已经摘下了面纱,清丽脱俗的脸上带着从容不迫的微笑。
另一个是银发少年,他抱胸昂然站立,下巴微微抬起,一副玩世不恭的轻视,就算上面是天王老子,好像都不能让他折服一分。
不过从站位来看,少年明显有护住女孩的意思,只要周围有任何动作,他都第一时间可以暴起伤人。
官老爷清了清宽厚的嗓子:“下面的人报上姓名,所犯何罪?”
师爷大喝:“还不快跪下回话!”
老鸨子立马跪下,抽噎道:“草民翠花,是月下香的老板。草民要状告这二人殴打伤人,欺诈诓骗之罪。”
然后她又似泣似诉的把朱萧如何处女怀孕,妖怪附体,柳初颜又如何假扮男子,阻止他们火烧妖怪拖延时间,第二天那个银发男人怎么假扮京城来的少爷,直接讹诈她把朱萧放了,今日她又怎么明察秋毫认出了银发男人就是骗子,并且发现了柳初颜也是骗子,二人被识破身份,反而出手伤人,企图灭口之类的……
百姓们开始有蚊蝇般的讨论声,他们不在乎骗子的问题,而是在乎是否真有妖怪。再说老鸨子做的是皮肉生意,经常强买强卖,老百姓眼中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好鸟。
至于她被打一事,多半都抱着大快人心的窃喜。
官老爷惊堂木一拍,问被告柳初颜有什么好辩解的。
柳初颜自然不能说朱萧的孩子父亲是她亲哥哥,到时候这把火肯定会烧到朱萧老家去。
不说这个时代的人,就算在后世,兄妹之间的复杂关系也是被人们唾弃的,从自然伦理上就没法让人接受。
柳初颜心思百转,自然再不能让花无被黑锅了,他的身份本来就不是景府的少爷,就算再强词夺理,只要官老爷去查一下,就能明白。
现在只能保一个是一个。
她故作镇定上前:“大人,关于朱萧怀孕一事,其实半真半假。”
花无不解,只能小心周围的官差,生怕他们对柳初颜怎么样,神情严肃的保护在她四周。
老鸨子不依不饶,大声道:“大人啊,你不要听她巧舌如簧,前几天我们都被她骗啦,还把我打成这样,我没法见人啦……”
众人都幸灾乐祸的看着老鸨子,耳朵都像是拉满弦的箭矢一般,都把红心对准了柳初颜。
柳初颜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朱萧的孩子确实是景家的。”
这点儿一定不能改,只有给孩子安排一个强有力的后盾,才能保护朱萧母子。
然后她话锋一转:“这位花兄弟假冒景家的少爷也都是我的主意。请大人先放了他,他是被我花钱雇来的,就算有错,也都算在我的头上。”
花无双目喷火,这丫头打算自己扛事。
“闭嘴!谁是你雇来的,我是她徒弟!所有主意都是我出的。”
柳初颜斜睨着他,心中暗骂:“傻子就是傻子,现在能走一个是一个,要是都被抓起来了,就成了一锅端,以后要救人都没有后援了。”
不过她心中也是喜乐参半,至少花无还是很靠谱的,共患难没的说。
柳初颜招手大叫;“大人我有苦衷!请你听我说啊!”
官老爷道:“什么苦衷?你休要强词夺理,本官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柳初颜从怀里掏出那张地契,呈上前去:“大人仔细辨认,这个族徽可是真的?”
官老爷翻来覆去的看,点点头:“确实真的。”
柳初颜心中大定,只要他认可是真的,这事就有戏,反正底牌够硬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她埋下头,脸陡然红了,带着无限的悲痛,上前私下答话:“其实我是景家的人,只不过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隐姓埋名到此,虽然见不得光,族人也不愿景家的骨血走投无路。所以给我置办了宅子,悄悄在此地生存下去。”
柳初颜是趴在官老爷的桌子前回的话,几乎很小声的说这件事儿,后面的人都听不到,纷纷伸长了脖子朝里面张望。
官老爷天色大变:“那还是不能说明朱萧的问题。”
柳初颜眼中含泪,泫然欲泣:“家兄已经被景丞相施行了家法,正在家中养伤,也不能四处走动。所以他私下通信与我,让我保住他的孩儿。”
柳初颜心中只要对不起景未央了,关系到朱萧母子,还有花无的生存,要是她自己到无所谓,这么多人,她不想大家抱着一起去死。
她擦着眼泪:“我们都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所以我一定要保住朱萧的孩子。”
官老爷眼中出现鄙夷的神色,就算是景氏的骨血,那不被人承认的身份,也和平民差不多。
不过她有族徽在手,官老爷也不敢去证实柳初颜的身份,丞相的秘辛,谁敢去揭?
老鸨子见官老爷的面上有些松动,生怕他又放过柳初颜,只能嚎啕大哭:“哎呦,我的命好苦哦!女儿莫名其妙的怀了孩子不说,还被人骗走了……今天被人打了,也没人给我做主啊……”
她面朝众人,哭天抹泪的指着自己的伤口;“你们大家看看,看看啊,这还有王法吗?”
说完她还狠狠瞪了一眼一旁的贾老爷,眼神中意味深沉,要是他能帮一把,一定有天大的好处。
贾老爷犹豫再三,这个女娃子他已经派人查过了底细。当初怎么驱妖的他没见到,可是下面人说她是最近才来灃县的,无亲无故的孤女。
就算对自家有恩,以后也没有老鸨子给他的好处多啊。
再说新来的那几个红倌人个个水灵水灵的,人生在世,及时行乐才是最好的嘛。
他立马站出去,拱手施礼;“大人,小民也要告眼前这个女子,因为她的从中作梗,把小民的小妾给弄丢了。”
官老爷面色难看起来,对着柳初颜道:“你还拐卖人口?”
柳初颜眉毛一横,怒道:“贾老爷,我和你银货两讫,我帮你抓妖,你给我点钱。这些都是事先商量好的。至于你府邸的一草一木,一针一线,我可一点都没碰。更别说拐走你的小妾了。”
贾老爷指着老鸨子:“我与翠花商量好了,定金都给了,要迎娶朱萧过门的。”
老鸨子闻言,立马点点头,承认了这个子虚乌有的事情。
官老爷这下犯难了,贾老爷在本城的地位也是不容易撼动的。这下他参合进来,事情变得很棘手。
柳初颜冷笑:“大人是不相信我说的吗?还是办案只凭身份背景?”
这时候,师爷悄悄在官老爷面前低语几句,无非是拖字诀的办法。
官老爷一拍惊堂木:“来人!把这女子先关入大牢,容后再审。”
花无跳上前去:“谁敢动她!”
柳初颜拉着花无的手臂:“你先回去,回头再来救我啊!”
花无断然道:“不行!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他突然栖身上前,双掌为刀,直接劈上最近的皂吏,一下就夺过皂吏手中的水火棍。
其他皂吏齐齐涌上来,柳初颜只觉得所有的棍子都朝他们二人砸来。
她只能心中哀叹:“我命休矣!”
这时候,只见大堂的上空飞进来一把虎虎生风的暗器,直接把所有的棍子都凌空打掉。
花无用手中的棍子大力的一档,那些已经卸去大部分力道的棍子全部都无力的掉在地上。
柳初颜抱着头蹲在地上,直到那些棍子都像甘蔗一般落在自己脚下,也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官老爷肥胖的身子一下窜上了椅子:“什么人?竟敢在公堂上撒野?”
一个只有半边眼睛的少年走进来,他肌肉虬结,面色冷酷,黑色的眼罩有些诡异,身上散发着肃杀的傲气。
“鹰眼!”柳初颜惊呼。
鹰眼从怀里摸出一块儿令牌,扔给官老爷:“丞相府有令,这二人无罪释放,不得刁难。”
柳初颜和花无就在这样意外的结局下走出了府衙。来的时候轰轰烈烈,走的时候风风火火。现在整个酆县恐怕都没人敢惹柳初颜。
柳初颜出来的时候,鹰眼已经走了,景未央也没有出现。
正因为这样的神秘和维护,柳初颜很忐忑,想到那晚的拒绝,景未央到底想怎么样。
花无见她不爱说话,也识趣的不去招惹她。
这几天柳初颜都心神不宁,做饭不是切到手,就是烧火弄焦了头发,花无知道是和那日救他们的那人有关。
话说那人也够奇怪,戴着个黑色的眼罩装深沉不说,居然还玩儿神秘,等他们从官衙脱困出来,那人早已经不见了。
花无他可不会承那家伙情,到时候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带着初颜逃跑,虽说没有轻功,随便制服那肥胖子官老爷可不难。
他花无是没什么多高明的武功,可是他不缺心眼,对付那些个衙役可算是小菜一碟。
反正在他的心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家伙就应该离柳初颜远一点儿。
这就像是没有父亲的一家子,这个女人就像他的妹妹,长兄为父,他生怕这女人被骗了去。
柳初颜没有心情搭理他,反正依然魂不守舍的做着事儿。
早上的时候去井边打水,老半天花无也不见她回来,跑去井边一看,顿时到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原本在井里的木桶倒在地上,所有的水洒了满地都是,柳初颜的人却不见了,井边还有她的半只鞋。
“臭丫头!”花无趴在井边,朝下面望去,黑乎乎的井水深处,正向上冒着细密的泡泡。
花无只感觉心胆俱碎,这女人怎么就把自己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