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木挽香也是千头万绪,从今往后,再无木挽香这个人,爹爹这样安排并没有错,都是为了自己,但若要她做那种忘恩负义之事,她怎能下得去手?
正胡思乱想之时,房门打开了,柳初颜已经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裙,除了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血色,但眼眸里都是澄澈般的黑潭。
两人隔着远远的珠帘互相观望,彼此都有再次相识的陌生。
罗紫抱着一堆衣裙,见到木挽香的那一刻,眼中的一丝哀怨一闪而逝。张妈年纪大一些,装糊涂的功夫更加是炉火纯青,只是一个劲儿地倒水清理找活干。
半晌,木挽香低下头,深吸一口气,仿佛多了些勇气,温柔一笑道:“想来初颜也是饿了,张妈,你去做一些膳食来。”
张妈点了点头,罗紫也识趣的对柳初颜眨眼道:“小姐,那我先去洗衣裳啦。”
柳初颜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定定地望着木挽香,沉闷的空气仿佛要把人活活闷死。
待罗紫和张妈出去之后,室内的整个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木挽香到底阅历少,首先沉不住气,想要辩解:“初颜,我爹他……”说到这,言语顿了顿,似乎发现什么话语都是苍白无力,她爹想置初颜于死地,这个是不可湮灭的事实。
柳初颜冷若寒霜的脸更是加添上了阴郁的神色,莫非她还想让自己原谅那只老狗?
木挽香徐徐走她面前,眼角的泪光闪动,梗咽道:“对不起,初颜,我不知道爹爹会是这番打算,若我知道,定不会让你淌这趟浑水,还害你险些丢了性命……对不起。”
她本就长得极美,虽然脸上还有没有消退的红痘疮,可是举止气度还是那样我见犹怜,梨花带雨,就算外面骄阳似火,那些花草仿佛都要染上一层悲伤的色彩。
柳初颜最终心还是不够狠,她性子内敛坚强,却对眼泪极其没有抵抗力。
此事,木挽香也是受害者之一,虽然现在已经苟活下来,但也脱离了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脱离了这身份所享有的保护羽翼,木子公那只老狐狸最担心落人把柄,想让阿香存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定也会顾及他人的眼线,身在尚书府之外,木挽香从此也要和自己一般面临风雨。
想到这,柳初颜戾气慢慢散去,她掏出手绢去擦去木挽香的眼泪:“阿香,你不用道歉,错不在你。”
“但我爹他……”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可是对初颜,却想一命换一命,何其残忍。
“此事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柳初颜莞尔一笑,如沐春风。
木子公是木子公,木挽香是木挽香,她相信木挽香是真心待她,而木子公……柳初颜心中冷笑,这笔帐,迟早会连本带利的跟他算清楚。
柳初颜望了一眼周围的布置,这家小院里也变得面目全非,琳琅满目,所谓胳臂拧不过大腿,凭她那微薄的一己之力,还不至于蠢到用螳螂的胳臂去阻挡大车的轮。
“只是眼下,这首城,我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闻言,木挽香急道:“那……你打算去哪儿?”
柳初颜苦涩一笑:“走一步算一步吧,阿香,我把紫儿先托给你照顾了,她年纪还小,我不想让她跟着我流离失所,四处奔波,至少要等我寻处地方,安定下来。”
若不是迫于无奈,她也不想离开这处生活了一年多的首城。虽然自己并不是丑若无盐,只是论江湖讨生活的经验,她自信自己一个人离开比带着罗紫上路要方便的多。
木挽香又愧又羞,若不是因为自己,柳初颜何苦远另谋出路。她扫视一下周围,连忙走到柜台处,从怀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锦囊,把柜中的大半银子都装了进去。
“这些钱财你先带着,出门在外难免是要用上的,以后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一定要来找我。”
柳初颜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她的心中一暖,脸上难得出现温暖的笑意:“阿香,谢谢你。”
刚把钱收好,她挽住木挽香的胳臂,偷偷望了一眼门外,悄声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紫儿,我担心那丫头若是知道了,怕是要赖着跟我走。待会我会想个法子开溜,等我走后,你再把实情告诉她。”
木挽香点点头,也亏柳初颜想得周到。“好,初颜,你一定要保重。”
两人拉着手坐到圆桌旁的椅子上,各自把昨晚的惊险说了一番。为了避免多生事端,柳初颜只说是一个好心的大侠救了她,那人行侠仗义,行踪飘忽不定,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巷子口了。至于面目始终没有看清。
张妈把粥端进来时,映入眼帘的就是笑语嫣然的两人。柳初颜接过张妈递过来的一碗粥,笑着道了声谢,张妈点点头,坐到一旁拿起针线就开始缝补衣裳。
柳初颜觉得这是长这么大吃的最香的一碗粥,香浓滑腻,经历了昨夜的生死边缘,没有人比她更能体会生命的可贵。粥是普通的,但心境早已不一样。
再说从昨夜到现在,从头到尾她只吃了颗古怪的药丸,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如今喝粥刚刚能润肠胃。
木挽香给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容,“初颜,我先帮你收拾几套衣物。”
柳初颜点点头,一碗粥才刚喝到一半,就见罗紫就火烧屁股一般飞奔进屋,小脸像大白天的像见到鬼一般苍白。
“小姐!不好啦,不好啦!”她尖叫道。
柳初颜暗道这小丫头还是那样说起风就是雨,眼皮未抬,慢悠悠问道:“又有混混来闹事了?”
罗紫焦急地竖起一根手指,气喘吁吁的道:“小姐,门口来了一位混混,嚷嚷着要见您……”
恰巧,木挽香刚抱着收拾好的包袱出来,闻声立即把包袱扔进房中,若让罗紫撞见这包袱,难免会心生疑虑。
罗紫缓了几口气,又补充道:“他,他还把我们家大门踹出了一个大洞!”
木挽香闻言,身上的温度开始发凉,脸色惨白。这地方竟会有混混上门,早知如此就不把爹爹的下人都遣走了。张妈的手也是一抖,细长的缝衣针一下扎进了手指。
柳初颜轻轻放下碗,掏出绢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嘴角,近几日是怎么了?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她站起身,“阿香,张妈,你们先呆在这,我跟紫儿下去看看。”
木挽香现在是最怕见生人,这几日风头正盛,若被有心之人察觉,将会是一桩大麻烦,即使到时初颜愿意帮她,想来也再难逃过一劫。她连忙点头,回身就朝房间走去。张妈见状,放下手中的针线也跟着进了房。
柳初颜带着罗紫走出大门,并未见一个人影。罗紫东张西望,暗自奇怪人怎么就这样消失了。她委屈的望着柳初颜,努力表现她并没有撒谎。
柳初颜回头,看到自家大门破了一个洞,碎裂的木块破渣掉了一地,而那洞的形状明显是一人的蹄子。柳初颜憋了一肚子的气。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这个小院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的心血,这还没走呢,就有人来砸场子了。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语气不善的怒道:“是谁把我家的门踢成这样的?有本事站出来!”
一个狂妄欠揍的男声传来:“是你爷爷我!”
银发少年嘴里依然痞痞地叼着一根稻草,眼睛似笑非笑,从院门边隐落的一角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看清来人,柳初颜心中更是不悦,他竟敢跟踪她?
她直视着眼前的少年,嘴角冷冷的勾起。“哦?原来是拼命酒郎,我倒不知,几日不见,你已经老到可以做我爷爷了。”
银发少年俊脸上痞痞的笑容一僵,嘴角不住的抽搐。“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臭丫头,本大爷有名字,不叫‘拼命酒郎’!”
柳初颜撇撇嘴,冷哼一声:“我也有名字,不叫‘臭丫头’。”她望了一眼门上的破洞,没好气的问道:“言归正传,你来这里做什么?”
银发少年拍了一下胸脯,拇指从鼻尖上扫过。“本大爷要跟你比试一场!”
“我凭什么要跟你比试?”柳初颜斜着眼角瞥了他一眼,仿佛就像在看一粒尘埃,丝毫不感兴趣。
“你不敢?”
柳初颜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摆了摆,低沉滑稽的一字一顿道:“不是不敢,是没、必、要。”回过身,手指转向那个破洞,冷笑道:“这门是我花了二百七十三文请工匠做的,看在跟你有缘的份上,给你打个五折,赔我四百一十文,你就可以走了。”
银发少年呆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大笑了两声。“本大爷今日是开眼界了,这折扣竟还能往高出打。”
柳初颜朝他伸出手,“少废话,给还是不给。”
银发少年靠在门边,仔细的盯着她的脸:“你先与本大爷比试,你若赢了,本大爷就给你这四百一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