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花坞那边,这段时间也不平静。
自从公子程倚天从外面带回来一匹银色的马,谷里面那些奇花异草可都遭了殃,而且,这马鬼精得很,花草里真真假假它分得门儿清,只要是被踩踏了或者啃食的,必是真货,气得陆成龙、陆成风兄弟俩捶胸顿足,每天都嚷:要杀马炖马肉,然后祭奠他们费老鼻子劲培育出来却被糟蹋了的那些花草。
这一天,萧三郎、殷十三陪始终闷闷不乐的程倚天打叶子戏,这俩货又哭天嚎地奔进来。
“公子!”
“你去管管你那匹马吧。”
“它又搞事啦。”
“这回它跑林子里去了。”
“直接把我们花十几年栽种的树苗给啃断啦。”
花林可是花坞的安全屏障,程倚天连忙起身。来到花林边,只见一道白影在杀机暗藏的花林里奔来奔去。
程倚天唯恐机关被触动,连忙大喊:“疾风!”
“稀溜溜”一阵马嘶,疾风从林子里奔出来。日光照耀,鬃毛银白发亮。萧三郎和殷十三都忍不住赞叹:“真漂亮啊。”
陆氏兄弟齐齐“呸”了一口。
“哪里漂亮了。”
“分明是摧花恶鬼。”
“摧花恶鬼也没有长这样的。”
“它连恶鬼都不如。”
疾风呲着牙齿,突然低头向他们冲来。俩兄弟吓得一人一边往上蹦,一个喊:“三爷救我。”另一个叫:“十三爷救我。”
程倚天抱住马头。
疾风打着响鼻,好像在抱怨。
程倚天拍着马头,教训道:“花草皆有灵,你本来就不该伤害。这林子又是别人辛苦栽培的,里面机会又很多,真触动了,今天晚上可得吃马肉。”
陆成龙、陆成风分别扒住萧三郎和殷十三,两个人一起大笑。
“没错没错。”
“自己啃到了飞花树,被打死了,可不能赖我。”
“马要是死了,放久了会坏。”
“从不浪费食物的角度来说,就应该吃掉。”
“也不知道是清炖疾风好呢?”
“还是红烧疾风好。”
“要不咱们把它给烤了吧。”
疾风仰起脖子“稀溜溜”长嘶。
程倚天、萧三郎和殷十三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林子里面的树突然晃动起来,重新排列,中间现出一条道来。几匹马从外面奔进来,为首一人,身材魁梧,脸泛红光:“有什么开心的事啊,老远就听到了你们的笑声。”
陆成龙、陆成风“哧溜”蹦过去:“大当家!”
程倚天又惊又喜:“杜叔叔,你怎来啦?”
杜伯扬跳下马:“还不是为着你吗?碰到了难事,又失踪了两天,回来这里又一直闷闷不乐,老爷子不放心,洗心楼的事也不让我管了,过来先问过你是为重要。”
程倚天背过身,不说话。
杜伯扬便走上来:“大丈夫,志在四方嘛,一个女孩子而已,‘喜不喜欢你’‘愿不愿意嫁给你’这些事,有什么放不下呢?”
“杜叔叔就没有年轻的时候吗?”
杜伯扬假装认真:“反正没像你这样过。”
“骗人。”程倚天一点儿都不相信,“不是你喜欢的不喜欢你,就是喜欢你的你不喜欢吧?无非这两种阴差阳错,否则,两情相悦却不能在一起,心怎有不痛的。”
杜伯扬“哈哈”笑道:“你叔叔我啊,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每天都要想的是怎么弄到吃的,弄到吃的之后怎么才能好好活着。刀尖舔血,哪有这等风花雪月。”
“那符婶婶现在又作何说呢?”
“那是我后来遇上的嘛。”杜伯扬一下子便把主动权给拿回来,搂住他的肩膀,“倚天,你听杜叔叔一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现在爱云姑娘爱到食不知味寝不安枕,他日时间久了,这种感觉就会慢慢淡了。这世上好姑娘多的是,日后杜叔叔为你寻一个,由内而外都非常好的,可不就得了?”
程倚天起初还听得,听到最后又炸毛了:“我一个都不要!”
外面突然“哗啦啦”飞进来一大阵鸟,黑压压的,犹如一小片乌云。殷十三当先叫起来:“怎么回事?”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飞进来。
杜伯扬和萧三郎并肩而立,程倚天拦到他们面前:“我去看看。”
花林里花影婆娑,景色甚是迷人。可是,想要从这里安全通过,必须找对路。
程倚天自然轻车熟路,刚从里面飘身而出,突然,他眼睛一亮,心中大喜。对面的草地上一人独立,虽打扮朴实,可眉眼依旧,不是云杉是谁?
“云杉!”他高兴地手舞足蹈。
云杉的心本是凉的,浑身的血液都是酸的,这会儿,也感动不已。
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程倚天手劲之大,几乎要把她嵌进自己身体。
云杉则眼泪横流。
“你是改变主意了吗?那些鸟又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分开,程倚天激动得问个不停,“你这次来了,以后都不要走了好吗?你要是喜欢清净,我也在哪里置办一处农舍,男耕女织,我也穿这种土布衣,行不行?”
花坞里的人看见自家公子搂了个女孩回来,女孩还是将自家公子搞得神魂颠倒的那一位,不由得目瞪口呆。
杜伯扬、萧三郎、殷十三面面相觑,后者为了打破尴尬,大声叫起来:“才吃了午饭,怎么又饿了。大当家,难得你来,做两、三个小菜,我和三郎陪你喝一盅去呗。”
陆成龙、陆成风没见过云杉的真容,眼珠儿滴溜乱转想插几句,被萧三郎一手一个提溜起来。
“唉——”他们两个注意的内容顿时变了。“三爷,你这要干嘛呢?”“我们虽然腿比你要短上一点,自己走路还是没问题的。”接着,又一起扒拉着后脖领叫:“脖子好痛。”“痛痛痛……”
程倚天把云杉带到一栋大屋前:“你要不先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晚上我们再说?”
云杉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向他开口,便道:“好。”她确实也累了,躺在床上很快睡着,醒来后已是傍晚,一个陌生脸的小丫头过来:“姑娘,热水已经放好了。”洗完澡,她换上另一个小丫头端上来的白色亚麻长裙,又披上一件青绿色亚麻布大衫,这才出来。
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饭菜香。
圆滚滚好像两个球的陆成龙、陆成风正在外间布菜,其中一道正是“雪山玉带”。陆成龙、陆成风黑豆眼一直“咕噜噜”转,可是到底只说了句:“云姑娘,请用。”便争相溜走。
云杉觉得有趣,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他们来之前,杜叔叔好生警告过了。”斜阳下,面带春风般微笑的程倚天披一身金辉而至。对面坐下,他拿起筷子:“吃饭吧。”
“嗯。”云杉欣然同意。
一餐用完,浑身洋溢的全是无比的满足。云杉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实话,我长这么大,最踏实、最安心的,还是和你在一起。鹰王也好,长烈也好,他们都肩负重任,每天都会有无数的事情需要他们殚精竭虑,在蓬莱是这样,尔虞我诈,阴谋算计,危机时时刻刻都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是血光之灾。而回到这里,这样的生活居然也不能免。”
“你是想我做什么吗?”程倚天听出来。
云杉很是内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莲花宫主盯上了鹰王,肖静虹武功不行,但是她的各种蛊毒确实不能小觑。我记得,当初和你一起去莲花宫时,无论是幻蛊,还是金线蛇,都不能奈你何,说明你是有办法对付这些蛊毒的。所以,我来这里,希望你和我一起埋伏在鹰王附近,在鹰王离开熙朝前,个中如果涉及肖静虹使用蛊毒等事,还要请你施以援手,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她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程倚天心里发痛,嘴上道:“你既来说,我又怎能拒绝呢?”
云杉大松一口气,接着,感激地握住他的手:“谢谢你。”旋即,她微垂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我也想过了,倚天哥哥,若这次保得鹰王安然离开,我欠你大恩大德,说不得,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这话一说,程倚天立刻反过来握住她:“以身相许?”
云杉含笑羞涩:“便是大当家他们信不过,做一丫鬟也可。”话音刚落,她身体突然一轻,整个儿被扯起来,然后轻飘飘落在程倚天的怀里。
程倚天抱小孩一样拢着她:“但凡相守,我必定要娶你的。”亲亲她的脸,“我知道鹰王对你的意义,所以你放心,他的事,我一定好生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早,他们一起去花厅。
杜伯扬、萧三郎相互看看,都没说什么,殷十三实在忍不住:“我说,你们俩怎么又在一起啦?”问云杉,“云姑娘,这次又是准备待几天那?我们家公子可傻着呢,你同他耍几天走了,他一次一次难过,我们可受不了。”
“十三。”杜伯扬看到程倚天不高兴,连忙低声训斥,转而他浮起一脸笑容,对云杉说,“早,云姑娘,别的不多说,我们先吃饭。”
云杉昨天对程倚天说了那样的话,对他自然比以往都要恭敬得多:“谢谢大当家。”
萧三郎把殷十三拍在旁边,也笑呵呵道:“陆成龙,陆成风,多摆两双筷子上来。”
逸城自有的稻田培育出的红皮稻米熬粥闻起来就很香,喝一口,软糯甜滑,更是好吃得不像话。云杉尽量控制着,但还是很快吃完。程倚天不着痕迹,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点心给她。现烤的小烧饼又脆又酥,满满的芝麻粒咬在嘴里,唇齿留香。程倚天不时注意着,等她吃完,又给她夹一个:“很好吃是吧?我在离尘居那几年,别的兴趣都不是特别大,就爱吃这个。”
殷十三嘴一撇:“不提隐庄也就罢了,提到隐庄我就想到云姑娘第一次到颐山那时候,气派又大,还讲究得很。今天一见,我怎么觉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呢?”喝了一口粥,咂咂嘴,“味道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啊。”又吃了一块香酥小烧饼,“这也是,味道好肯定是好,也不见那么好吧。”
萧三郎抢在程倚天开口前,猛地插口:“十三,你有多少日不回颐山了呢?扬州那边也是你该管的吧,如果现在你实在闲着没事,两边都去跑跑吧。”为了缓解气氛,他主动提起昨天一件事:“云姑娘,我知道你以前在莲花宫待过,莲花宫能驱动很多活物,可是,那都是莲花宫女在那些活物上下蛊所致。可昨天集中飞进谷里的那些鸟,据我观察,都很正常。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云杉吸了口气:“一些雕虫小技罢了。”顿了顿,才解释,“我曾经有幸欣赏过‘巧夺天工’兄弟俩化腐朽为神奇的神迹,一看到这儿的花林花开得真好,不免猜测:这样的林子里大约真树少,假树多。每天,从谷里飞出去的鸟又很多,就更做实了这样的猜测。”
“那你怎么区别外面的鸟和谷中的鸟呢?”
“山谷里的气温常年稳定,致使谷中的鸟儿生活总体要比外面的鸟好得多,日子安稳,自然将养的羽毛鲜亮、身体肥壮,出去争食厉害,若有外面的鸟儿想进来,自然也过不了它们那关。越肥的,就是花坞里的鸟,干瘦的,羽毛也没什么光泽的,就不是。我挑那些肯定是花坞里的鸟,捉住,再而它们两顿,一旦放出,它们就全往家里飞啦。”
“好好好。”杜伯扬当先抚掌,“云姑娘当真冰雪聪明。”
萧三郎拱拱殷十三,回头也笑着称赞:“还真是极巧妙的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