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城里的街道上,两个人影正在飞奔。
她们跑得气喘吁吁,可是始终不敢停下来。直到其中一个脚发软,自己跌倒,又拉倒另外一个。
“哎呀!”“哎呀!”
两个人一起惊呼,滚在一起。
又是一个人飞身而至。寒风刺骨,他却只穿一件薄薄的蓝色长袍。衣角被风吹得不停抖动,他也不觉得冷。光从颀长的体型看,他本该是个非常英挺的美男子,一张脸,五官也立体鲜明。只是三横三竖总计六道疤破坏了一切。
跌在地上的是两个女子,她们一个穿着黄色的衣裳,一个穿着蓝色的衣裳,一起爬起来,趴在地上磕头,齐声道:“云老爷,请放过我们。”
疤面人气息平稳,冷哼一声:“竟然还认得我。”
“都在莲花宫里待过,且宫主能从大青山的莲花庄去往荆州,并且顺利嫁给荆州牧做续弦夫人,云老爷功不可没——这一点,我和水莲都知道。”
“那你们看见我还跑?”
琴玉、水莲面面相觑,琴玉又思忖片刻,开口道:“实不相瞒,我们是从裕兴堂和衢江堂逃出来的,这个时候,但凡是和宫主有关系的人,我们都怕。而您,不仅和宫主有关,还关系匪浅,我们、我们……实在是没法控制,只想逃走。”
“说得倒是实话。”疤面人一抬手,“起来吧。”
琴玉、水莲皆喜笑颜开:“谢谢云老爷。”
他们一起回去来顺客栈。
客栈留守的伙计不由一惊:“两位姑娘这么晚又出去过啦?”
琴玉斜瞥他一眼:“天太冷,你去备一壶热姜茶来。”看看疤面人,转头又吩咐,“这位老爷就喝普洱。”她和水莲前面引路,将疤面人带到大堂角落里。
伙计将两种茶送来。
琴玉才说:“我们从十六堂的两个堂口出来时,各自带了一些银票,本来想借如意门的人进吴家堡,那里不计较门派,也不在乎本事高低,除了高手,堡主吴彪用三世积累的财富,就喜欢豢养着别人,以壮他的人气。”
疤面人品了口茶,点点头。
水莲直勾勾瞅着,想想接道:“云老爷知道逸城公子废了如意门白布奇和廖娉婷这两个人的事吗?”
疤面人微微点头。
“那么,”水莲又道,“要不要您也和我们一道去吴家堡?”
疤面人蓦地一掀眼皮。
琴玉和水莲都很忐忑。琴玉胆子到底大些,硬着头皮说:“既然您来找我们,又不是为替宫主清理门户,那就该是为了我们还有些用途。我们如今也只有这么一点价值,因为入过如意门,所以现在可以如意门的名义进吴家堡。”顿了顿,继续说,“白布奇和廖娉婷此刻被青草帮的曹伟带回去,平日里,那夫妇俩仗着有些本事,在吴彪面前独占头筹,总把青草帮的人当奴仆使,这时,曹伟一定会落井下石。我们去闯吴家堡,就说为门主和门主夫人抱不平,肯定可以。”
“我暂时还不能去吴家堡。”疤面人放下茶杯。
“为什么?”琴玉看看水莲,正过脸问。
“我想让霸王彪为我做件事,但是,却又不想求他,我得等两个可以和霸王彪谈判的筹码也到湖城才行。”
琴玉、水莲不由迷茫,后者问:“他们是谁呢?”
疤面人一双颇好看的眼睛蓦地含笑。
她们脑后却传来金风。
“噗噗!”
娇嫩如鲜花一样的两个女子,脖子皆被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汩汩直冒,两具尸体“砰砰”倒在地上。
一个面皮白净的男子和一个下巴上长了络腮胡的男子都喘着气,看得出,他们一定刚跑完一截很远的路,同时,此时此刻又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他们的刀上都滴着血,可他们盯着尸体的眼睛却湿了,很快,眼泪充满了眼眶,又滔滔而下。
掌柜和伙计都吓呆了。
面皮白净的男子扔了两锭金子在桌上:“劳烦,将人都厚葬了。”
掌柜哆哆嗦嗦:“你们……”
“既非强盗,也非杀手,只是这两个人都犯了错,依据规矩,我们清理门户而已。”
“爷说得可当真吧?”
络腮胡男子目光一寒:“我们还害你不成?”
疤面人一直在品茗,脸上的表情水波不兴,好像眼前发生的事和他毫无关系。直到白净男和络腮胡准备走,他才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且慢,堂堂剑庄两大堂口的堂主,当着我的面杀完人,就想走吗?”
白净男和络腮胡皆遭雷击一样,身躯巨震。
白净男飞快旋过身:“你刚才说什么?”
疤面人冷笑:“裕兴堂堂主方石是吧?”
白净男嘴角一阵猛抽,目光里露出诧异、害怕,又似很不甘心,表情一时古怪不已。
络腮胡也和他差不多,只是,心怀着侥幸。
可疤面人随即道:“你是衢江堂的堂主吴坤。你们俩费尽力气,从岳州追到这儿,只为杀了你们曾经最心爱的女人,其实你们的心里,根本很难原谅自己的狠心吧。”
“当当!”
两把已经还鞘的刀又抽出来。
寒光一度照亮疤面人的脸。
疤面人却依然泰然处之,甚至还把放在桌上的茶杯端起来,抿了一口,闭上眼睛品味。
“刷!”刀光扑至。
又是一声“当”!
络腮胡子的吴坤双手握住刀柄,钢刀的刀刃距离疤面人的脖子不足三寸,可是,刀身却被疤面人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住。
疤面人的手指之间缥缥缈缈散发着紫气。
吴坤用尽力气,刀没有前进,过了会儿,反而一股极大的力气反推过来。
疤面人轻描淡写手腕往外一抖。
钢刀刀把瞬间撞中主人——五大三粗的吴坤踉跄后退,撞翻了一张桌子,摔在地上,口一张,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方石惊呆了,但他并无退路,不顾一切也提起刀。因为见识了疤面人的厉害,所以他拿出了看家的本事,挽着刀花,看似中路挺进,实则埋着后招。如果疤面人举左手,他就可以将刀斜切疤面人的右边;如果疤面人换右手,他也可顺势转半圈,横削疤面人的左臂。
然疤面人动也不动。
方石连换几招,动作变化之大,累得额头上见汗,无可奈何之下,最后干脆将刀高高举起,然后猛地一记“力劈华山”。
可就在这时,他的胸口立即又被一只茶杯击中。
茶杯本来又薄又脆,撞上来时却如一块坚硬的石头。裹挟其上的又霸道得很。方石举着刀,“噔噔噔”后退,一下撞上刚刚爬起的吴坤,吴坤站立不稳,“唉哟”“唉哟”,两个人跌在一起。
吴坤捂着胸口,硬生生将一口腥甜吞回去。面前出现一双脚,他抬起头,疤面人来到面前。
“有种!都跟我来吧。”
方石、吴坤对视,不敢违逆。
伙计被叫出来,哆哆嗦嗦将他们带去本店最好的一间房。他推开门,疤面人进门前对他说:“你去方才你们抬走的那两个人所住的房间,把她们锁在箱子里的东西都拿到这儿来。”
伙计忙道:“爷,这小的可不敢,苦主的东西被我拿了,日后她们的身边人找上门,报了官,小的可要被判个盗窃,数额巨大,要被杀头的呀。”
疤面人对他很和气:“放心,那两个人的身边人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二位。他们一来不会问你要东西,二来么,那两个人带到这儿来的,本来也是这二位的东西。所以,你取过来,我只是物归原主。”
方石、吴坤得到琴玉、水莲分别从他们那儿卷走的财物,虽然失而复得不少,可终究都是死物。遥想昔日和二女恩爱,二人还是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疤面人看在眼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美色当前,后面隐藏的十有八九都是巨大的陷阱。如今,你二人果然都被陷在里头,光是杀了她们两个,又能挽救多少?”
方石拱手:“老丈身手不同凡响,只不知尊姓大名,师从何方呢?”
疤面人道:“我只告诉你,我姓‘云’。”
“姓‘云’?”方石不由心头一震,上下打量他,半晌又不敢确认。
疤面人继续说:“我师父姓‘乔’,师娘姓‘尹’,因为仙去的早,为了纪念他们,所以我从很早开始,就以此二姓为名,因此,姑且就叫做‘云乔尹’。”
方石更是震惊无比:“果然师父姓‘乔’,那您岂非……”因见云乔尹目光一凛,他急忙住口,过了会儿抹了一把冷汗,突然双膝跪倒磕了个头,“这就难怪了,我和吴坤在您手下连一招都过不去。”爬起后,又问,“敢问云老爷,你为什么会和琴玉、水莲在一起呢?该不会您的目的,就是为了等我和吴坤?”
云乔尹“哈哈”大笑;“不是等你们,我还要等谁呢?”
吴坤性子直:“我和方兄因为私通了莲花宫,如今千方百计的,只为了能求我们的上官庄主饶我们不死。你是前辈高手,能够一招打伤我们,却不对我们继续下手,这自然是因为你绝不是为了请功请赏而对我们不利。可是,你要收留我们的话,云老爷,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以你的功夫,未必就能打败我们上官庄主,最后怕也是徒惹麻烦,你这又是为什么呢?”
云乔尹道:“我要打入吴家堡。”
方石和吴坤闻言一怔。
“你们知道吴家堡吗?”
方石仔细思忖,没有头绪。吴坤拧着眉头,半晌才道:“有一次总堂堂会,我依稀听莲乡堂的司马超堂主说起过这个地方。好像就是个农庄,但是庄主吴彪三世富贾,积累了丰厚的财富,到这一代,本是为了自保,才请些高手充当护院。后来,护院请得多了,便有了更厉害的高手前来投靠,一来二去,这个地方也像个门派似的。”
“说得没错。”云乔尹听完点头:“原本独占鳌头的如意门门主白布奇夫妇,前天下午,被逸城公子程倚天废了。女的本就是个肺痨,中了程倚天一掌,元气哪有不重伤之理?男的一手无影夺命丝甚是厉害,可是关节被打成骨折,就算寻访名医,替他接好,勉强吃饭喝水罢了,哪里还能使得那么精巧狠毒的兵器?我现在前去吴家堡,吴家堡主吴彪正该感激涕零,可是我隐退江湖久了,又不能自报家门,所以,必须以你们二人的名义,才可敲得开吴家堡的那两扇大门。”
“我们两个会有这么大作用吗?”方石不敢苟同。
云乔尹“呵呵”冷笑:“报上‘江南剑庄’的名号还不够?”
方石、吴坤更加不明所以。
“江南武林自从剑庄崛起之后,寂静得太久了,任凭哪个自觉有些本事的,怎会没有不服之心呢?”云乔尹面色阴沉,目中闪过一丝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