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妃”莞尔,“是本宫来的不巧,那本宫明日再来拜见太后。”说完,起身对着佛堂方向揖礼,又看了眼木归宜身后的白苏燕才离开。
待“妍妃”走了,云木二人才起身一左一右上前搀住云太老夫人,云太老夫人对流苏慢悠悠道:“嬷嬷留步,请嬷嬷替老身谢过珝月太后。”
流苏敛襟揖礼,直到这三人颤巍巍出了门,才直起身,目送她们出了宫门,这才转回佛堂禀告:“启禀太后,人都已经走了。”
珝月太后拨动佛珠的手指一顿,“让幽篁殿里的好好照顾贤妃,然后你去跟陛下说一声,没多久了,让他多陪着。”
“诺。”
回程路上,云太老夫人细细问了云木两人对王贤妃与妍妃的感受,云瑶池一一说了,木归宜就有些不上心,只在被问到时,回答是或否。
最后,云太老夫人嘱咐:“你们日后离这两人远这点,万事别出挑,上头有太后镇着,她们不敢太过分。”两人应了。
过会,云太老夫人又问木归宜:“说来,再过几天,夭华是不是要去六谜庵还愿小住?”
木归宜道:“还有十来天就是了。”六谜庵还愿,这在京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因当年出生于六谜庵结缘,每年生日前十日,她都会带上一些人在寺中小住,清修还愿。
白苏燕作为木归宜的贴身侍女,是头一遭陪她来到六迷庵。
六谜庵,如名,有六则谜面藏于寺中,更神奇的是,这六则谜面还要游人自己去寻,用佛家的说法,寻不寻得到,都是缘分。
少年时,白苏燕兄妹也在父母陪同下寻谜,却也堪堪找到两则,于是白洛雁玩笑说:“没准这座六谜庵本身就是一则谜面。”
六谜庵门口立着一座影壁,便是最容易寻得一处,壁上提了一首词,也是一则谜面:
昨夜东风吹小楼,今晨西月悬檐头,不若早生做大周。
美人掩面谁怜惜?书生自哀犹不及,莽夫长笑来问津。
看词句,读来是斥责李后主软弱无能,让小周后沦为赵光义的玩物,每每只顾自怨自艾,而赵光义一介莽夫又怎会怜惜这样一朵娇花。
亦写了小周后恨不得如姐姐周娥皇那样,早早去了,就不必承受这今日之辱。
同时,这词算得上是淫词浪诗,怎会立于佛门清净之地,本身又是一个谜。
木归宜撩起帷帽垂下的帘子,扫了眼影壁,转头问身后跟着的丫鬟,“你们猜这说的是谁?”
静静有些不解,“不是小周后吗?”
这是公开的谜底,所以静静有此一说,白苏燕不敢拔尖,有话也不发言,只跟着点头,好像是同意静静的话。
木归宜转回头去,笑道:“我看是说红娘,说她合该早些去死。”
静静更是不解,“小姐,这关红娘有什么事?”
她们听不懂,白苏燕在一旁却听得心惊肉跳,突然觉得这木归宜已经不是人了,已经是神人了,或许某些传闻兴许也不是假的。
转过影壁,才是六谜庵的正门,门口只站了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尼姑上前见礼,“小施主一路辛苦了,一应用具贫尼已经让人按旧例备好了。”
木归宜双手合什一礼,念了句佛,“思尘师太,今年有些不同,劳烦将西院收拾出来,今年我想更清净些。”
思尘听了这近乎无理的要求也并不生气,温言道:“今年庵里人是多些,那徐家夫人也带着姑娘在此小住,小施主请先入厢房稍作休息,等收拾好了再做安顿。”
木归宜道:“多谢师太好意,不过我想先给观音娘娘上柱香后四处走走,今年再来,庵里又添了新的谜。”
随着思尘往正殿的路上,恰好遇上一对母女出来,妇人模样普通,看她走路飞快,不时还被长裙绊几下,手上捏着一柄紫檀扇。
她身后的小姑娘看身量不过十二三岁年纪,戴着个帷帽,手上执金丝团扇,小步子追着夫人看起来很是吃力。
看到思尘,那夫人停下来与她寒暄,小姑娘才得以赶上喘口气,“师太可巧,这小丫头怎一个人,莫不是与家人走散了?”睁眼说瞎话,当周围围着的一圈下人是不存在的。
思尘一礼,“徐夫人有礼,徐小施主有礼,贫尼正要带这位小施主去往大殿。”
徐夫人眼珠转了转,笑着对木归宜道:“我看小姑娘孤身一人,赶巧我女儿丹桂与你一般大,就不免多问一句。”
木归宜微微倾身,“谢夫人好意,不过我有丫头婆子陪同,不妨事。”
这徐夫人不识趣,伸手拉过徐丹桂,帷帽被扯得一歪,“相逢即有缘,不若让丹桂陪着你一块走走。”徐丹桂匆匆扶正帷帽后屈膝一礼,这徐夫人大约看出来木归宜来历不凡,想让自家女儿结交一番,可也不像话了,哪有不停在外人面前喊女儿闺名的?
木归宜徐徐道:“若是有缘,他日定有再遇之期,何必急于这一时。”
徐夫人捂嘴笑道:“有缘,有缘,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看你年纪,必是要参加后年大选,丹桂也是,来日在宫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昭昭嗤笑一声,“我家小姐出身世家,你家小门小户的,莫说见过,听都没听过的,侥幸中选了,与我家小姐也是一北一南,岂用得着你家的照顾?”
此言一出,那徐夫人脸色很是精彩,良久才咬牙切齿道:“这小丫头挺伶牙俐齿的,日后怕是大有作为。”
昭昭快人快语,“昭昭死心塌地跟着小姐,自是不怕明珠蒙尘。”
“胡言乱语,”木归宜戴着帷帽,又执扇掩面,让人更加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家下人不懂事,还请徐夫人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徐夫人也不想再自讨没趣,哼哼两声,“小姑娘客气了,师太告辞。”说完不等反应,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徐丹桂一愣,匆匆一福,这才追着徐夫人去了,带两人转过拐角不见身影,木归宜执扇的手往她们离开的方向一指,“这才叫明珠蒙尘,而不是鱼目混珠。”
说完就往正殿里去,六谜庵的格局亦是一谜,以供奉观音的正殿为中心,一横一纵的十字格局,与自古的“口”字四方格局大相径庭。
亦有懂佛的人猜测,这是取佛家“十方”之意,“十方世界无量无边不可思议诸佛如来,莫不称叹”。
亦有人觉得是与观世音相合,取自宋·陈师道《观音菩萨画赞》:“愿我众生,从闻反原;尽十方界,一观世音。”
还有人认为,并没有那么复杂,就是最简单的,指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上、下,十个方向。
进了正殿,伫立着一尊双面观音像,一正一反,正对大门的全身色彩斑斓,五官端庄清丽,双目微垂,俯瞰世间众生相。
反面却是一片空白,素净得过头,五官都没有雕刻,石料也是最普通的,就这么灰扑扑的露在外头,脚下也无香案果品供奉,看着有些可怜。
木归宜将扇子递给静静拿着,撩起帷帘,露出精致的眉眼,在白苏燕服侍下净完手,执三炷香对着观音像三拜,旁边的小尼姑上前接过插在案上的香炉中。
拜完后,木归宜盯着观音像看了良久,久的白苏燕觉得奇怪,上前问道:“小姐,怎么了?”
木归宜眯了眯眼,转头问道:“燕燕,你说观音像谁呢?”
白苏燕犹豫会,回道:“观音大士千人千面,端看人心。”
木归宜颔首,“是呢,自是看雕刻的手艺。”
思尘在旁笑道:“小姐与佛有缘。”
木归宜将帷帘放下,“与佛无缘,只与这尊观音像有缘。”
昭昭此刻凑上来说话,“可不是有缘,当年小姐就是在这出生的,仔细看去,也与这观音有几分像呢!”
静静大约看不过她这轻狂样,难得语气重了些,“你清楚些什么,一边去,别挨着小姐心情。”
木归宜也不管她们,自己绕到另一面,仔细端详这座无脸观音,好似对其中的谜团很感兴趣。
思尘见气氛一时尴尬,便上前稽首,“小施主,厢房应当还有些时间,既来了六谜庵,不若求支签看看?”
静静与昭昭都有所心动,一时间也忘了剑拔弩张,白苏燕对此兴致缺缺,木归宜亦然,“你们若想就求一个,寻个趣味,刚那徐家姑娘有些眼熟,不知师太可知一二?”
木归宜几乎不做这些背后打听人的失礼之事,思尘想了想,道:“小施主是认得她的,便是那净空。”
木归宜恍然道:“是她啊,我原以为她是个孤儿。”
思尘道:“徐家姑娘自小与家中祖宗八字犯冲,捐了几个替身也不管用,她家无法,便安排她寄在庵中带发修行,如今也大了,徐夫人就来做主令她还俗,好尽早配的如意郎君。”
白苏燕正听得入神,突然“叭嗒”两声,静静与昭昭已得了签,又火急火燎的跑去换了签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