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见状,伸手出去,又想要从乳娘怀里接过孩子。乳娘见状,苦口婆心道:“娘娘,不是奴婢多事,可您是月子里的人,身子骨本就羸弱,可不该在这个时候抱孩子,要好好将息才是啊!”
皇后的眼睛紧盯着孩子,面上却有几分恍惚,她胡乱点头应下,却只怕是并未听清乳娘的话。此时此刻,在她心里,大概除了孩子,什么也没有。
乳娘见她如此,只得又小心翼翼地将孩子递给她,说:“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您竟这样伤心!”
皇后一面细细地亲吻孩子,一面哭着说:“皇上说这孩子的命格不好,不便留在宫里,要送出宫去养着……”即便是在心碎难过的时候,皇后仍然不忘为皇上谨守秘密。
乳娘一听,大惊失色,道:“什么?要将小皇子送出宫去?这可怎么使得!”
皇后哭着说:“皇上心意已决,任谁也是说不动的。只是可怜了本宫的孩子,这么小便得离开娘的身边。”
不知是不是她又惊吓到孩子,原本熟睡的小人儿嘟了嘟嘴,似乎又要嚎啕大哭。这一次,皇后没有坚持,赶忙将孩子送还给乳娘。
乳娘也是心疼这孩子,不敢置信地说:“娘娘,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您怀着小皇子的时候,皇上对您是百般宠溺,为何现在要将小皇子送走呢?”
皇后伤心欲绝,摇摇头道:“你不必再问,具体的事情本宫也不知晓。现如今本宫只知道,如果皇上要将孩子送出宫去,一定会让你全力照顾。薛娘,”顿一顿,皇后紧紧地握住乳娘的手,“你是本宫早就选出来的人,本宫信得过你,若是事情真的如此发展,你一定要替本宫好好照顾这孩子!”
乳娘明白这其中必定牵扯甚多,不再多嘴,只是重重地点头,道:“娘娘,您放心就是。奴婢就是豁出了这条命,也一定好生服侍小皇子!”
听她这么说,皇后的心稍稍能放下一些,说:“薛娘,你先退下吧,本宫想单独和孩子待会儿。”
“是,那奴婢在外间伺候着,您需要奴婢的时候,叫奴婢就是。”乳娘说话间躬身退下。
一时间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下皇后和新出生的小皇子两人。皇后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强撑着,慈爱地凝望孩子……
翌日清晨,皇后起得很早,刚一睁眼,便吩咐乳娘将孩子抱到她身边来。她心中明白,最迟到傍晚时分,皇上一定会依言来送走孩子。因而眼看着时间飞逝,她更是恨不能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孩子看。
而不多时,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娘娘,大皇子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小小的人影朝着她冲了过来:“母后,舒玄来了!”昨夜他很早就睡了,并没能看着小弟弟的出生,今晨才得知了这一喜讯,便连忙跑来看望小弟弟。
皇后见他兴致勃勃,自己虽心烦意乱,却也勉强扯出笑容看着他。而季舒玄则将兴趣更多地给了新出生的弟弟,他指了指襁褓中的小皇子,嚷道:“母后,您看弟弟,多可爱啊!”
“是啊,弟弟和你一样,都是母后的宝贝。如果可以,母后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换得你们的平安顺遂!”皇后感伤地说道。
季舒玄看一眼皇后,偏头想了想,道:“母后,是不是儿臣和弟弟惹您生气了?”
“好孩子,不是你们。”皇后偷偷抹一把泪,不敢多言。
季舒玄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认真地说道:“母后,生了小弟弟不是一件喜事吗?您为什么哭呢?难道是父皇惹您生气了?儿臣原以为在这儿能看见父皇呢,没想到并未瞧见。您是因着父皇没有来陪您,才不高兴的吗?”顿一顿,他叹气道,“母后,您别怪父皇,大概是朝政太忙碌,父皇才没能及时来陪您的。”
听着三岁的儿子说着这样一番话,皇后的心底颇为不是滋味。舒玄是极懂事的孩子,原想着他们兄弟俩必定能好好作伴,一起长大的。不想事情竟成了这样子……
皇后抬眼静静望了会儿,拭去泪水,努力微笑,嗔道:“舒玄,何时竟也学会打趣母后了?母后并非是伤心,不过是看着你们兄弟,心生感慨罢了。”
季舒玄没有说话,许久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仍执着地道:“无论如何,母后才刚刚生了小弟弟,父皇也该陪在您身边才是!母后您放心,儿臣这就去将父皇找来!”语毕,他转身便飞快地跑远。
皇后不便于起身下床,可看着他跑远,还是扬声唤道:“舒玄!别去找你父皇!舒玄!回来!”若说在往日,舒玄有这样体贴的举动,她一定不拦着。可今非昔比,皇上昨夜已留了话,今日来便要将孩子送出宫去。所以,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不想见皇上。
而已经跑到庭院里的舒玄一心以为母后只是矜持,非但没有折返回去,反而高声安慰道:“母后,您不必担心,儿臣去去就回!”
皇后见状,连忙唤乳娘来近前:“你快去拦住舒玄,别让他去找皇上!本宫现在不想见皇上!”
乳娘明了皇后的心结,劝道:“娘娘,您不是正好想要留下小皇子吗?也许大皇子去找皇上,能令皇上回心转意呢!有些话您不便说,可大皇子童言无忌,皇上也不会怪罪他,您说呢?”
皇后听了这话,心思微动,薛娘言之有理。皇上向来看重舒玄,舒玄不足一岁便会说话,两岁的时候便俨然是个小大人。皇上有时候连处理朝政也会留他在身边,不时地将朝政上的事情说与舒玄听。在皇上心中,一早就将舒玄当做未来的储君在培养。也许在皇儿的问题上,舒玄真的能说服皇上圣心转圜也未可知啊!
只是,这样的想法不过是一瞬间,皇后便迅速地予以否定。她与皇上相识十余年,彼此间可谓是交心交底儿。她太了解皇上的脾气秉性,一旦决定的事,那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昨夜皇上已经说得足够清晰明了,这件事威胁到国本,不容商议。
思及此,皇后坚定地摇头,命令道:“舒玄没有那个本事令皇上改变心意,快去将他拦住,叫回来!”
两害相权取其轻,皇后还是决定不要浪费为数不多的与孩子相处的时间。经过了昨夜一夜的深思熟虑,她心中早已明白,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绝无转圜。无论她心底有多么不舍,也只得听从皇命。
自从她嫁给皇上,并一步步陪他走到今天这样君临天下的地位,她就在心中清楚地告诉过自己,无论任何时候、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与皇上作对。因此今日这情形,她只得将所有的苦痛独自咽下……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在想,干脆不要当这个皇后,陪着孩子一起出宫吧!可这样一来,她便得放弃舒玄与皇上……
这样的难题几乎令她崩溃!
皇后一面凝望怀里的孩儿,一面担忧皇上随时可能过来,心中矛盾不已。正想着,外面传来薛娘故意的高声说话:“皇上,您今日来的好早!”
闻言,皇上的心猛地跳一下,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充满戒备地注视着门外。
“你们娘娘呢?昨夜休息的可好?”季文德关切地问。
乳娘摇摇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回话,便听得季文德怀里抱着的季舒玄抢话道:“父皇,母后昨夜一定休息的极不好!”
“你如何得知?”季文德担忧地问。随即看向乳娘,乳娘犹豫再三,终于重重地点头。
季舒玄偏着头,一脸天真道:“儿臣方才来看望母后,母后的眼圈乌青,眼睛红肿,一看便是休息不好。更何况,刚才母后还流泪来着!”说罢,他严肃地问,“父皇,母后生了小弟弟,该是高兴的。为何要哭?是不是因着您没有陪在母后身边,母后生气了?”
季文德听着季舒玄的话,心底心疼不已,点头道:“你说的不错,的确是父皇惹你母后生气了。”
“父皇,那您可得好好地陪陪母后!”季舒玄煞有介事地说着。
季文德颔首,道:“是,父皇要好好地陪母后。那么,”他停下来,问,“舒玄,你先回避好吗?”无论如何,有些事他不想让舒玄知道。
孰料季舒玄听后,鬼灵精怪地笑道:“儿臣明白,这个叫‘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师傅教导过!”说话间,他从季文德的怀抱中挣脱下地,冲着里间喊道,“母后,儿臣将父皇给您带来了!”语毕,他一溜烟地跑出去。
季文德看着季舒玄跑远,面上隐隐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站在门外,与皇后一门之隔,手数次举起,却始终无法落下去。他心里明白,此时此刻,皇后心中最不愿见的人便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