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海看她那样信誓旦旦的样子,唇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两人又在后院中待了一阵,另有小丫鬟过来叫巧竹:“巧竹姐姐,萱姐在找你呢。”
“马上来。”巧竹应道,纵然心底万般不舍,仍然转身笑着对石海说,“石海哥,我先回去了。您一会儿便回来用早餐吧。今日我给你们露一手!”
石海颔首:“好,总是听萱姐说起你手艺不错,没想到今日倒是有口福。”
巧竹转身离去,石海看着她的背影,目光转深……
早膳时分,冷萱与石海坐在桌前,静候巧竹上菜。巧竹果如她所言,在厨房里忙了大半个时辰。看着一道道精致的吃食被她端上桌,冷萱和石海目光中的笑意渐浓。
待得最后一道玫瑰卷摆上桌,巧竹方才在他们面前站定:“好了,你们快尝尝吧。”
石海拿起筷子,一脸惊喜:“哎呀呀,这么一大桌的美食,我该从哪儿下手呢?”
“石海哥,这些都是我最拿手的,您和萱姐尝尝看,看好不好吃。”巧竹期待地看着他。
石海随意夹了一筷子,尝了之后,忍不住赞不绝口:“这味道……实在是太好吃了!哪怕这么些年和公子走南闯北,吃过各地美食,但都没有你做的好!”
冷萱尝了之后,也是不住地夸赞。
巧竹见他们如此,心底涌起喜悦。尤其是看着石海大快朵颐的样子,幸福感油然而生。看着看着,便觉得鼻子泛酸,她连忙抬起头,盯了会远方,说:“那你们先吃吧,我去房间拿点东西就来。”
冷萱和石海看她一眼,道:“你先去忙。”
回到房间,巧竹从屉子中取出昨夜早已写好的信,放在妆台上放好,换了一身喜欢的衣衫,从枕头下将面具男子给她的药拿出来,摊在手上。她盯了良久,面容严肃而沉静,最后,她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缓缓地将小纸包打开,咬咬牙,不再犹豫,仰头将药末尽数吞下。
那药末入喉的一瞬间,一滴清泪自她眼角滑落,她眼睛看着门外,拼命抑制想要再见他一面的冲动。随后,她从妆台上拿起一把小银剪,对准自己的胸膛,毫不犹豫地刺下去……
“石海哥,若是再有来世,我一定会用最干净的身份来找你……”鲜血喷薄而出的一瞬间,她嘴里喃喃道。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一声声低唤他的名字。
楼下大堂内,自巧竹离开后,冷萱和石海便放下了筷子。两人均沉默着,彼此对望,眼底尽是森冷。许久之后,两人几乎是同时回头,深深地注视着楼上紧闭的房门。
冷萱率先转过头来,抬手擦一下眼泪,遗憾道:“可惜了……”
“冷萱,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石海平静地说。
“我知道,她对你们来说,只是个寻常人。但是我和她相处数年,早已将她视为亲人。”冷萱的语气有些伤感。
石海面容冷凝:“冷萱,你要理智地看这个问题。要知道,她一开始接近你,便是有目的的。所谓的那些身世,不过是为了获取你的同情与怜悯。这么多年她在你身边,你待她推心置腹,她却一直带着任务。”
“可是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牺牲自己。”冷萱忍不住分辩道。
石海依旧冷静地分析:“我很欣慰,她在最后一刻,能够记起你对她的好,没有对你下手。但这并不代表她就配做你的姐妹!何况,你也知道,她是他们的人。早晚会是这个下场!”
冷萱抬手捂住脸,无力地点点头,疲惫地开口:“石头,你说的道理,我都懂。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先去找钟大夫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石海起身,重重地拍一下她的肩膀,转身离去。
冷萱在大堂做了一会儿后,便起身上楼,进了巧竹的房间。待她进去时,巧竹早已咽了气,胸口处浸出一大团鲜血,面色却惨白。
纵然已经知道巧竹的身份,可乍然见她这样了无生气地躺在那儿,还是让她心里有些难受。她走过去,轻轻地将巧竹未闭的眼轻轻合上,叹口气:“原以为你是上苍给我的妹妹,为何偏偏你选择做我的敌人?”
冷萱坐在一旁,看了巧竹许久,脑海中忍不住回忆着两人相识至今的点点滴滴……
数月前,夜离公子离去时,便曾经提醒过她。可那会儿她丝毫不以为然,对巧竹,她是百分百地信任。直到后面,一次巧合,叫她发现了巧竹的身份。
那日巧竹说是出门有事,她也没有多想,之后钟大夫却急匆匆地来找她,二话不说拉住她的手便往外走。东拐西绕之后,她亲眼看见巧竹进了一间寻常不起眼的屋子,她诧异地看向钟大夫,钟大夫却只让她自己听。
当她亲耳听见巧竹竟是天鹰帮安插在她身边的暗线,为的就是窃取默贤阁的信息时,她不敢置信地后退两步,大受打击!钟大夫将她拉走,只淡淡地安慰一句:“冷萱,有些事,要有承受能力。”
回到客栈,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痛哭一场,随即亲手斩断与巧竹间的情分。她难得这样相信一个外人,却被人家这样算计!她恨不能亲手将她解决掉,然而决定动手前,她又改了主意。之后,便有了石海的南下余杭,两人处理事务的同时,正好将计就计解决巧竹的事!
坐了半晌,冷萱起身,刚准备离开,余光瞥到妆台上的信,拿起来,摊开来看。看着看着,冷萱好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再起波澜……
信中巧竹将一切解释清楚,并说“萱姐,我知道自己早已暴露了目标,但您却一直隐忍不发。这些年,终究是我对不起您,这次便算是我还您的。还有石海,我也对不起他。”巧竹还写了许多感性的歉然的话语,直看得冷萱泪眼婆娑。
原以为这一切都是她和石海在主导,没成想巧竹早已心思灵透,看穿了一切。也就是说,即便他们没有说之后的话,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突然间便觉得,心底对她的怨怼与恨意,少了不少……
巧竹的一生,便这样走到了尽头……
之后面具男子得知了巧竹永生命为代价做出了背叛,一怒之下,将原本余杭地区的老大给卸了个胳膊。这么些年过来,在默贤阁中就安插了这么一个内线,结果还没能起到任何作用,便败下阵来。
面具男子气极,决定先回军中去找平南王商量对策。却原来,面具男子竟是阮天浩!而天鹰帮也是他一手创立的组织。原本也算是雄踞江南,但在默贤阁的映衬下,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而此时的京中,暂时还未得到阮天浩叛变的消息,一切太平。无论是默贤阁还是宫里,并没有太大的动静。如今,最令季舒玄头疼的,还是苏诺语的问题。
在得知吴妃事情真相后的第二日,贵妃终究没能忍住,独自来到嘉德殿求见季舒玄。季舒玄知道她为何而来,想要避而不见,也是不忍她的慈母之心,便吩咐章华让她进来。
贵妃掀开帘幔,进了偏殿。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走得慎之又慎。原本,她是决定忍下这口气,隐忍不发,意图后报的。然而,夜里的梦境中,睿儿望着她,不住地哭泣,直哭得撕心裂肺……
醒来后,她赫然发现枕头上全是泪,叹口气,转了主意。
彩纹得知她的决定后,问:“娘娘,您还是决定去见皇上吗?”
“是啊,若是不去,如何对得起睿儿?”贵妃幽幽道,“彩纹,你知道吗?昨夜睿儿来找本宫了,他哭得那么伤心,却无论如何都不让本宫上前去抱抱他。本宫知道,他是怨本宫的。本宫身为他的母妃,非但不能护他周全,到如今,竟连他的仇也不能为他报,甚至不能为他说句话!”
彩纹劝道:“娘娘,您也是无可奈何啊。小皇子最是体贴,一定能明白您的苦衷。”
贵妃缓缓地摇摇头:“不必了。睿儿不过是个学步孩儿,若是还要他来体谅本宫,本宫这母妃活着又有何脸面呢?何况,若是皇上因此而责罚了本宫,那他也不配做睿儿的父皇!”
彩纹听她说了这么多,终究没有再劝。她知道,娘娘这么做,并没什么错,不过是身为一个母亲尽力去维护她的孩儿而已。
贵妃心思微转,已然来到季舒玄面前:“皇上万福。”
“你来了。”季舒玄见贵妃神色黯然,心中也是难受。
贵妃跪在那儿,恭敬地说:“皇上,臣妾今日来,是有些话想要问皇上。还请皇上能给臣妾一个交代。”
季舒玄抬手,虚扶一把:“有什么起来说吧。”
贵妃摇头,坚定地道:“还是让臣妾跪着说吧,若是言语不当,惹怒了皇上,臣妾便当赔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