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谢谢韩社长。”我把快到嘴的话憋了回去。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早上无所事事的上网玩电脑,中午回家吃饭,下午也没事干,于是我托着腮帮,透过玻璃窗看打在院子里的光线从枝头滑到树的半腰,再落在青草地上,然后从青草地斑斑驳驳的移向远方,头顶上的一片天从光明变得昏暗,仿佛天空穿上了墨色的罩衫,奔赴一场星星点点的晚宴。
空虚,夹杂着寂寞,把我的身心挟裹在其中,他们说的没错,在米县,一个记者是实现不了梦想的,也没有爱情。
却道马蹄声渐远,不知归人在何方。
我想着想着便犯了困,一天的光阴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下班后,我和韩社长各骑一辆自行车去往酒店,为什么要吃这顿饭,和哪些人吃,一点方向都没有,稀里糊涂的跟着他进了包厢,顿时有种别有洞天的感觉。里面宽敞明亮,布置的精致豪华,大圆桌的中间有一座微型假山,假山上人物花草树木栩栩如生,在圆桌旁有方精雕细琢的茶几,上面摆着功夫茶具,服务员正在沏茶,飘出柑普茶的香气,浓郁的普洱和清新的大红柑相得益彰,徐徐的流至鼻尖,让人神清气爽。
这气味我在华天律师事务所领略过,拜谢道韫律师所赐。
包厢里已站着两个人,都是腰肥肚圆,头顶半秃的样子,看人时,眼神从高处往下落,颇有领导风范。这两人像是和韩社长相识,同他握了手,也同我握了手。
“这是我们报社的记者宁书,小宁,这是县委宣传部的沈处长,这是县委办柯主任。”
被称作沈处长的人笑道:“老韩好福气啊,招进来一个大美女,下了班都舍不得回家了吧。”
韩社长道:“是顾通的外甥女,才貌双全,还没有男朋友。”
沈处长恍然大悟,“老顾的外甥女,老顾最近在哪里发财,也不叫兄弟们出来活动活动。”
柯主任道:“前两天还来找我,说在新疆开了个项目,大忙人。”
我默默的听他们说,其实我也搞不清楚我二舅具体是干什么的,他对我很关心,在我面前表露出的只有长辈的亲情。
“魏三叔来了。”
“好久不见,老魏。”
“哟,殷老板。”
“黄老板好。”
又进来一行人,仍是吹捧,握手,欢谈,谦让。我仔细打量着被称作魏三叔的男人,难道他就是魏无涯的父亲,眉目和魏无涯很相似,两鬓斑白却不显老,倒平添了几分沧桑的味道。
魏三叔道:“早过来了,哪敢让领导们等,刚和犬子给各位领导准备点礼物,放各位车上了,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柯主任道:“你们看老魏办的事,让人很过意不去啊。”
魏三叔道:“老柯讲究人,太讲究。”
他们莫名的哈哈大笑起来,魏三叔转脸面向韩社长,他的表情有些僵硬,貌似对韩社长不熟悉,只客套的说:“你好,你好。”
沈处长介绍道:“这是报社的韩社长,一直在给我们政府搞宣传,老同志了,关系很好。”
韩社长忙对魏三叔点头哈腰,比见到县里的两位领导还要恭敬。
最后进来的是魏无涯,手里拎着两盒礼品一样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我故意躲到走廊里闲荡,装作没有看见。他也没顾得上我,和在场的领导们和老板们打成一片,他们称呼他,“魏主任。”
人到齐了,接下来开始落座,我虽然参加这种场合的次数少,但也清楚资历最小的应该坐在上菜的地方,所以我很自觉的坐了过去,魏无涯不声不响的坐到我边上。
我的身上顿时有种被虫子爬过的感觉,连手指头都变得笨拙了。
站起来想换到别处,魏无涯道:“宁记者就坐这里吧。”
我不搭理他,可起身才发现一桌人已经落座完毕,并惊讶的看我,我红着脸又坐了下去。两位服务员过来上菜和斟酒,轮到我时,在我面前的杯中倒满了红酒,我想抗拒又不知如何拒绝,放眼望去,已经算照顾我了,其他人杯中倒的全是白酒。
“来,我们举杯感谢魏三叔的盛情款待。”柯主任把手中的酒杯在餐桌玻璃上敲的梆梆响,大家都学他的样子,也把酒杯敲了敲,然后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握着酒杯左右为难,魏无涯咕咚喝完自己杯中的白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把我手中的酒杯夺过去,一口气喝完。
我尚未明白他的用意,第二轮的敬酒轰炸开始了,韩社长将自己的杯子添满,对我说:“宁书,把酒杯端起来,我们一起来敬敬领导,先敬柯主任。”
有眼见的服务员走到我跟前,准备为我添酒,魏无涯道:“你下去吧,我来倒。”
韩社长拍拍大肚皮,嬉笑道:“魏三叔,你家公子怜香惜玉啊,看到漂亮姑娘舍不得让她喝酒了。”
魏三叔用复杂的眼神望了望我,忽的笑起来,“儿子大了,管不住,在江城做律师被人家威胁了,还不肯放手,还想继续把官司打下去,他妈妈知道了,死活让我把他弄回家,回来也好,在外面给别人打工,不如自己做老板。”
沈处长道:“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魏公子这脾气和老魏年轻时一模一样,来来来,老魏,凭咱俩几十年的交情,咱俩碰一个。小公子回米县开律所,我别的忙帮不上,但政府法律顾问这一块,咱们柯主任说话还是有作用的。”
柯主任擦擦嘴,也端着杯子站起来,“这些废话甭说了,魏三叔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儿子的事我能不上心。”
魏三叔道:“家里不缺儿子赚的这点钱,但孩子上进努力,做父母的只能帮衬帮衬,以后全依仗二位领导了。”
三人碰了杯一干二净,候在边上的韩社长遭到了冷落,此时显得有些尴尬,他把不舒服转嫁到了我的身上,命令道:“宁书,快把杯子倒上酒,过来敬敬领导们!”
我这才明白他不是带我来吃饭的,而是带我来喝酒的。
我忙把杯子倒满酒,魏无涯又霸道的夺了过去,“韩社长,我在江城就认识宁记者,今日晨报里的当家花旦,如今却成了韩社长的麾下,我来敬韩社长一杯,恭喜韩社长得一干将。”
他仰头把红酒灌进了肚子里。
韩社长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微笑,他定在揣测我和魏无涯的关系,不仅仅是他,全桌的人都是。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对自己说,拿起桌上的一只空杯倒满酒,欲走到韩社长身旁,魏无涯抓住我的胳膊,“宁记者,我请你喝酒你不赏脸,那我父亲的酒你也不必喝。”
一桌人轻声的笑了,我恨恨的盯着他,他居然笑了,他肯定不习惯笑吧,所以才会笑的那么难看。
他倒了杯白酒,走到韩社长身边,“韩社长,我再敬你一杯,今后我在米县做律师,免不了要麻烦你们,宁记者之前写过许多有关律所的宣传稿,她在这方面很有经验,这杯酒我干掉,你随意。”
韩社长受宠若惊,诚惶诚恐般,一个劲的说:“不麻烦,不麻烦,我们报社乐意为魏主任效劳。”
他抢先喝完了杯中的酒,魏无涯也不是随口说说,端着空杯子走到我的身旁。这时魏三叔端起杯子敬韩社长,魏无涯对我说:“你出来。”
说完他走出包厢,我坐着矛盾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有话出去说,我若不答应他,不知待会他又要闹哪出。
我愤愤然走到走廊里,他拽着我的手进了电梯,摁下顶层。
我奋力甩开他的纠缠,生气的道:“你想干什么?”
“我替你挡了那么多的酒,你对我就这个态度。”
我翻着白眼,嗤之以鼻,“当我没看出来,邀请韩社长来吃饭是你策划的吧,你父亲根本不认识他。”
“好冰雪聪明,我想着和他套上近乎,以后接触你更方便点,没想到他把你直接带来了。”
“你这是在害我。”
“天地良心,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而且我父亲都去敬他酒了,他何必为难你呢,重用你还来不及,还要拜托你为我们所写宣传报道。”
他似乎有些醉了,脚步飘飘然。
“我说过了,你不要再在我身上花费心思。”
“说过的话照样可以反悔。”
电梯“叮咚”一声停了下来,原来顶层是住宿的客房,他推着我往一个房间走,我顶着墙抵抗,“你想干什么!”
“我是律师,能对你干出什么非法的事,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和你说说话。”
“有话在这里说!”
“在这里说岂不是打扰了别的客人,再说我快站不稳了,滴米未进连喝几杯酒,我这可不是装出来的。”
我想了想,他说的不无道理,谅他不敢对我如何,便随他进了房间,这是一个套房,卧室在里面,外面是类似客厅的摆设。
“请坐吧,喝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