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的话,下次我带一枝来。”
“宁书你编瞎话哄我,海棠花早谢了,我数着日子过呢,没过糊涂。”
我哑口无言,恍恍然意识到眼下的处境,见一面并不是容易的事,但见上面了,压抑感层层叠叠,憋得人喘不过气。
“子佩来辞掉工作,顺便看看我,她打算到花都一家培训机构做会计,可以贪便利上课学习,她说一定要考出注册会计师证。我就问她戴律师怎么办呢,她说暂时分开一段时间,结了婚怀不上孩子的话,就欠的全是债,倒不如先缓缓。”乐乐笑着摇摇头,“女人多有趣,缺乏爱情滋润时,发誓要独立要自强,一旦碰上如意郎君,立马爱的死去活来,什么女权什么自主,早跑到九霄云外了,等只剩一个人时,又不得不谋划将来的生计,后悔青春光耗在男人身上了。戴律师待子佩不薄,换作我,我巴不得跟他结婚呢,缓什么缓,夜长梦多,大不了结婚后多滚几次床单,加加油呗,光担心有什么用。”
这时狱警走过来,一声不吭的把乐乐拉进去,我坐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她渐行渐远,有种撕裂般的疼痛在骨髓里蔓延。
离开监狱后,我去了魏爷爷家,他们见到我很高兴,魏奶奶丢下在做的针线活,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一定要留我吃晚饭。我见推辞不掉,便准备反客为主,下厨为他们做饭,魏奶奶惊讶的道:“使不得,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
魏爷爷却说:“没事,小书不是外人,人家好意让我们尝尝她的手艺,你呀别假客气,恭敬不如从命。”
我忙道:“是啊奶奶,你们二老在家里歇着,我现在出去买点菜,我来时看到巷口有个菜场,买菜很方便,很快就回来的。”
魏爷爷道:“好啊,你快去快回,我想吃糖醋排骨和清蒸鲈鱼。”
魏奶奶道:“你这老头子不是爱吃素吗,怎么一连点了两个荤菜。”
“我哪是爱吃素,是你整天烧蔬菜,我有多少天没见荤腥了。”
“中午不还吃了炖鸡蛋,你老糊涂,吃完就忘了。”
“鸡蛋算得上荤吗,啊,你老糊涂还是我老糊涂。”
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甜蜜拌嘴,我插嘴道:“爷爷,奶奶,那我去买菜了。”
“老太婆爱吃胡萝卜,属兔子的,多买两根。”
“我知道啦。”
我蹦蹦跳跳的出了门,正值夕阳西下,晚霞铺满了整片天空,余晖落在行人的头发丝上,金灿灿的闪着光。每次来江城,都有不同的体验,在这个城市,我的希望和失望并存,思绪涌起,感慨万千。黄昏的确是一个会让人思念和落寞的时刻,我走进菜场,想到上次做饭也是在江城,和魏无涯一起吃的。
然后我不自觉的想起他,想他此刻在干什么,越去克制,越想的厉害,但我不愿承认这是思念,我是从做饭才联想到他的,不小心牵挂到而已。
为什么非要隐藏自己对他的情感,我在卖鱼的摊位前陷入沉思。
“小姑娘,你的鱼好了。”
我回过神,接过装鱼的袋子,继续选了一些其它的菜,往魏爷爷家回走的路上,望着那些在记忆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红花绿树,像是理出了一些思路,对魏无涯的感觉除了自卑,还有细微的畏惧,当他如炙热的火团环绕在周围,我的心会随他而炙热;当他离去,我的头脑恢复冷静时,害怕再次飞蛾扑火,现实与期望背道而驰,新鲜感转瞬即逝。
受过伤害的女人,往往对爱情缺乏勇气,需要爱,但同时在抗拒着,何况他是一个我的智商和情商都望尘莫及的男人。
大概出于此,我才会把精力投放到工作上吧,转移注意力到别处,或许是处理毫无头绪的纠结最好的办法。可当初那么确定会和沈皓轩相濡以沫,最后却以狼狈的结局相忘于江湖;我以为会和秦羽留下至生的会议,却草率的不欢而散,生活狠狠赐予的一个个耳光,让我汲取了教训,自以为是的幻想消灭后,剩下的唯有对未知世界的敬畏。
红油赤酱的排骨在锅里咕噜噜呼吸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深刻的自我剖析,然而得不出答案,索性将问题抛到脑后,专心做菜,最后一盘清蒸鲈鱼端上桌,门铃响了。
魏爷爷笑道:“来的真及时,来啦,来啦。”
他小跑过去开门,魏无涯跟在他身后走进来,我愣住了,他也愣住了,微微笑,“你在啊。”
魏奶奶嗔怪道:“无涯过来,怎么不事先打个电话。”
魏无涯道:“我打过电话,爷爷接的。”
“老头子不正经,孙子来了还瞒着我,别理他,快坐下吃饭吧,今天你有口福了,小书做的饭。”
“是吗。”他撸起袖子坐下来,“嗯,我最爱吃糖醋排骨和清蒸鲈鱼了,是奶奶指导小书做的吧。”
“完全是小书的手艺,她不让我进厨房,多亏了小书,我头次在家里吃上了现成饭,你爷爷只知道吃,什么忙都帮不上。”
“奶奶,要不你们回米县住吧,你们住在这,我爸和叔叔光有尽孝的心,没有尽孝的能力,你们受累,他们跟着干着急。”
魏爷爷慢悠悠的坐下来,“米县能和江城比吗,我们在国际大都市里好好的房子不住,逼着我们跑到乡下去,哼,不孝子孙。”
“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要不我给你们找个保姆打扫屋子,做做饭。”
“我们不需要,保姆做的饭我吃不惯,家里人烧的菜吃到嘴里才香,说好你到江城来替你父母尽孝,没等到抱重孙子,你就回米县了,这会又去了花都,哪考虑到我和你奶奶。”
“爷爷,花都的律师业更成熟,发展环境比江城好,我学习取经去了,你不常教育我学海无涯。”
“我俩讨论的不是同一个话题,你指的是事业有成,而我强调的是成家立业,三十多岁的人搞暧昧不负责任,叫什么行为,人家姑娘比他小好几岁,还为他吃过苦。”
魏奶奶打圆场,“行了,从来不管孙子的事,现在倒训斥上了,先吃饭,小书,快吃饭吧,你这孩子站着干什么。”
魏爷爷仍嘀咕,“他爹只知道赚钱,我再不管,无法无天了。”
我惶惶然坐下来端起碗,不敢抬头。
沉默的吃了一会,魏爷爷笑着对魏奶奶说:“小书的手艺不含糊,比你烧的好吃。”
魏奶奶赞许的点头,“这排骨炖的糯而不甜腻,胡萝卜切的根根如发丝,的确下了功夫,会做饭的姑娘讨人喜欢。我年纪大了,是该让年轻人接班了,无涯,你说是不是?”
“是,是。”
我偷偷的瞟他,他正狼吞虎咽的吃菜,不知是我做的好吃,还是他太饿了。他发现我在看他,夹了块排骨放我碗里,“多吃点。”
再无他话,一顿饭不声不响的吃完了。
我抢着洗碗,于是魏奶奶喊上魏爷爷出去散步,家里只留我们两个人,下午想到他,他就出现了,小鹿在胸口乱撞。
厨房的窗户正对着一棵香樟树,树上结满了黑色的果子,在晚风中摇曳,水龙头流下清长的水,我对站在身旁的他说:“你回客厅吧。”
“没关系,我看看你。”
手一滑,碗落到水池里,他从身后揽住我的腰,吻上我的耳边。
我抓住他的手,“你不要这样。”
“你在生我的气?上次不该骂你,是我错了,对不起。”他呢喃着,用力的抱我。
“你别这样。”
“你不喜欢我?”
“我们两个怎么能在一起呢,我刚为别的男人失去孩子,我们不在一个地方,我在米县,你在花都,你有你的事业和追求,你那么优秀,脾气那么坏……”
他掰过我的身体,给了我一个冗长的窒息的吻。
“你喜欢我。”他用额头抵住我的额头,“我懂你的心思,你不再愿意为了一个男人留在某个城市,你也不会同意我放弃事业回到米县,你以为我和你露水情缘,逢场作戏,不会的,宁书,我说过我喜欢简单的关系,我吻过的女人就是一辈子。女人会说激将的话,男人也会,我说我会找别的女朋友,是因为你从不明确的告诉我我们有没有可能,我好面子,找几句硬话给自己台阶下,我说给你时间,其实我一分钟都不愿浪费,只想着早点和你在一起。”
“你的家人不了解实情,我没有爷爷奶奶想的那么好,那么纯洁。”
“我了解你的过去,我也了解现在的宁书,实际上是你让我变得不再自信,患得患失,曾经觉得只要努力,什么都可以拥有,但却迟迟得不到宁书的心,我有时会想,宁书不接受我,这辈子该怎么办。”
“子佩和戴律师分手了,你知道吗?”
“我听说了,是和平分手,但我们跟他们不一样。”
“子佩因为不能怀孕才提出分手的,我今天去监狱,乐乐告诉我的,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一直克制自己不去想,我好害怕,好害怕我也会变成这样,我和你在一起,什么都给不了你,我试图把最好的东西给我爱过的每一个男人,可是遇到你,我怕什么都没有了,我真的好害怕,你对我那么好,不能这样,不能够的。”
我捂住嘴巴泣不成声,担心的和在意的一股脑发泄出来,总是欲深埋心思,可从来没有如愿,泪眼婆娑的望着眼前的他,这个已深深打动我的人。
“宁书,真真实啊。”他拥我入怀,吻我的头发,“受过伤害的姑娘都应该遇上疼她爱她的男人,这样才不辜负她吃过的苦,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在意的是我们的现在和我们的未来,未来是阳光,我们一起享受,未来是风雨,我们就一起抵抗,我只要和宁书在一起啊。”
我伏在他的怀里,没能说出那句“我愿意”,或者是“我爱你”,我在试着努力勇敢一点,像从来没有受过伤害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