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法很费心力,必须要先取两人的心尖血,相互融入对方体内,然后再封住两人的七经八脉,最后方能念动咒语,开始真正地换心。整个过程必须一丝不苟,不能有丝毫杂念,也容不得半分差池。
我虽不忍亲见,但我能够体会得到,子陉将手里的刀片对准疼在自己心尖上的惜儿时,心里是怎样的感受。那无疑是在凌迟自己的心,千刀万剐。
我与他相交几百年,他一向清心寡欲,无喜无悲,古井无波的脾性经常令我纠结。我闲得实在蛋疼时,曾想尽了办法,偷他的梅花酿,祸害他的药庐,带了一群的烟花媚俗女子去他的雪山喝花酒,只想惹他雷霆一怒,看他顾子陉急得跳脚骂娘的不淡定,都没有得逞过。如今,我亲眼见到了他的狼狈,他的悲痛,我却也感同身受。
我恨不能不听,不想,不闻,不问,不看。
却都不能。我的知觉必须要比平时还要灵敏百倍。洞口处,我虽然布下了结界,阻止怨气和邪物的侵袭,但是,怨神如今的强大与无孔不入,使我必须时刻保持机警,不敢松懈分毫。
洞口盘旋缭绕的黑气已经越来越浓,我知道,他已经感受到了雪女的气息,正在慢慢向这里聚集。怨气无数次闯过我的阵法,向洞内横冲直撞,均被我的结界弹回。它们越来越狠厉的冲击,使我不得不全神贯注,凝注全副的精神去应对。
我需要做的是拖延时间,尽量,等待术法功成的那一刻。
怨神侵占了我身体的时候是悄无声息的,我丝毫没有察觉,更没有提防。
我正在聚精会神地操控我的阵法抵御怨气的疯狂侵袭,唯独忘记了怨神是可以操控人的心智的。
当我警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与上次被怨气迷惑完全不同,那时候虽然心里无名火起,焦躁狂暴,但是自己还有思维,自己可以主宰自己。而现在,我的思想完全被压制,我能够清晰地看到一张狰狞的脸在指挥着我的身体,居高临下地向我得意地示威。
我不能言,四肢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很清晰地看到自己破坏了阵眼和布下的结界,手里提了剑,一步一步向洞里子陉和惜儿走去,带着一脸恐怖的狞笑。
他熟悉我的所有术法,控制了我的灵台,而且他能感觉到我现在的思想。我愈是愤怒狂燥,他对于我的威压愈是沉重。此时我才知道,怨神可怕的地方,他想要控制一个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那是逆天的存在。
我完全被压制,失去了自身的感触,唯一能够感觉到的是心口的位置开始隐隐发烫,那是师父当初给我烙下的八卦图,可以驱秽辟邪正阳刚。
我努力平稳自己的心情,在他慢慢靠近子陉背后,抬起手中的剑时,接引八卦的力量,将一股浩然正气气冲丹田,猛然大喝道,“小心!!”
正在心无旁骛,专心启动术法的子陉疾忙侧身,堪堪避过剑锋,却因法术生生半截被打断,逆行了心脉,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元气大伤。
重伤的子陉已经完全不是我,或者说是怨神的对手,怨神通过操控我的心智,已经熟知他的招数,轻而易举地避开子陉的攻击,出手招招狠辣,直逼面门。不过数个回合交锋,子陉便已经浑身伤痕累累,苦无招架之力。
怨神却不再紧逼,而是剑尖一拐,声东击西,向着石床上昏迷的惜儿刺过去。
我已身不由己。
剑,自子陉身体穿胸而过,在惜儿身上绽放血花无数。
惜儿的睫毛如蜻蜓点水般轻盈地颤动,须臾间有晶莹剔透的泪珠自眼角处滑落,双目缓缓睁开,室内一片流光溢彩,眸底却清澈明净。
她自石床上慢慢坐起,周身上下被一层柔和明净的光沐浴包围着,有惜儿的几分纯净与灵动,有雪女几分不染纤尘的圣洁与雅致,平添了淡然与从容,超凡脱俗。
她抬起纤巧圆润的青葱玉指,指尖轻灵翻飞,捏了个闭字决,轻点子陉眉间,便止住了他喷涌而出的鲜血。
她轻柔地抚摸着子陉的眉眼,有一点颤抖,深情无限。
我知道,她不应该是雪女,雪女是可以幻化自己的实体,她又与惜儿不同,少了惜儿的天真烂漫与懵懂。难道,是雪女与惜儿命格相同,机缘巧合之下,她们已经完全融合成一人,并且脱胎换骨。
此时,我深刻地感受到了怨神的惧意,他浑身都在颤抖,气息外泄,同时也减轻了对我的压制。
怨神应该还是畏惧着雪女的,所以即使他还没有完全冲破封印,也要冒险赶来阻止雪女的蜕变,不惜赶尽杀绝。
惜儿将有些失血过多,逐渐陷入昏迷的子陉靠在石床上,转过身来,舒展开双臂,便有无数的灵力自她身体里面涌出,像一个个光团一般,尽情吞噬着周围的怨气。
她娇喝一声“破!”我顿时感到精神一震,浑身上下如同有电流通过,酥麻后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一个黑色的影子从我身体里面剥离出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却是忽虚忽实的形态。
“你做祟人间,生灵涂炭,造成诸多杀孽,留你也是个祸害,不如魂飞魄散了罢。”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怨神就那样一点一点从我面前逐渐消失,变成一缕黑烟慢慢消散。
也太他妈容易了吧?前一刻还整得我们要死要活的,不可一世,就被小丫头一个破字就给玩完了?
不可思议!我好像听到我下巴脱臼的声音了。
“这位大哥,你的伤应该无碍吧?”她笑的一脸温柔。
我手动闭合我的嘴,傻傻地摇了摇头,她竟然不记得我了么?
“那能不能麻烦你把这个小姑娘送回她来的地方?这位道友的伤势比较严重,我必须要赶紧给他疗伤。”
我方才想起子陉,转头看他,应该是小丫头的术法高深,他的脸色虽然苍白,但是应该并无大碍。而术法被怨神打断,子陉也算因祸得福,保住了一条性命。
我并不知道当时术法进行到了怎样的阶段,难道小丫头已经被封存了记忆?
我上前抱起石床上的小姑娘,总觉得哪里不对,细细思索。
“小丫头,不对呀,你若是失忆了,怎么会知道这小姑娘是我抓来的?”
小丫头顽皮地“噗哧”一笑,一改适才清雅高华的恬淡,“我和师父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有许多悄悄话讲,你杵在这里做什么?多碍眼!没个眼力劲儿!”
“好!好!好!小丫头,你这是过河拆桥了!”
小丫头歪着头嘻笑着道,“山下赌坊里应该还可以押注,如今一赔二十,你确定不走么?”
我恨恨地咬牙道,“这笔帐先记着,就留着你们洞房花烛夜一起算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