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脸色皆变,就连那隐藏在布幔之后的大小姐,倒映在幔上的影子也是轻轻的抖动了两下。
那个叫福伯的老者面色阴沉,对于自家小姐所出的这个论题,他原本就心存忐忑,好在这是最后一场清谈,这论题虽然尖锐,但事后只要他出面与场下这四个人吩咐几句,想必他们出去也不会乱说,自从他自幼追随的家主李老太爷过世之后,李家少了老太爷的避护,家势已日渐衰落,如今的李家,只剩下老太爷的儿媳和孙女两个,整个李家的前途命运,便全部压在他这个总管的肩上,今年是选美之年,中山郡所在的冀州已经落入了太后司徒一族手中,老太爷生前的那番言论也早已传入朝中,念在老太爷三朝元老、盛名于世,太后才没有追究,但如今的李家,孤儿寡母、门庭衰落,命运勘忧,他和夫人为了小姐考虑,狠狠心,决定扔下这里的宅产基业,这才对外招募家丁,举家搬迁回蜀中老家,远离朝廷,躲避这选美之祸。
为了彻底使小姐避开这选美之祸,夫人更是以老太爷的名义向巴蜀成州的魏国公求亲,愿将小姐嫁给魏国公刘基的儿子,魏国公念在老太爷当年与他的旧情,虽然没有正式答应这门亲事,但已经表态原意接纳夫人和小姐入府为客,如今晋国刘氏一脉,便只有这魏国公刘基一个与朝廷相合,小姐天姿国色、聪慧贤淑,只要入得国公府,便不愁婚事不成,如此一来,自然便能避开那选美之祸。
此事虽然难为了小姐,但比起入宫做那晋康帝刘衷的嫔妃,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所以,这福伯对于自家小姐所出的这个论题,虽然心存忐忑,但也并不反驳,他深知小姐心中苦闷,如此借题发挥,不过是想借他人之口,宣泄自己心中的闷气罢了,之前那个贾有才言语得当,与他心中的意思一致,也许不合小姐真正的心意,但至少能让小姐明白,父母之命不可违,李府虽然家道中落,但与那早已失势的魏国公相比,也算是门当户对,自己和夫人的苦心,相信小姐早晚会明白。但眼下这个叫陈飞扬的小子却突然冒出了一句大不同意的话,真要让他胡说八道出点儿什么来,岂不正应了小姐本就满是逆反之意的心思。
所以当陈飞扬刚刚表态,还没有正式发表观点的时候,这福伯马上便沉下脸来,凑到陈飞扬跟前儿,狠狠地盯着陈飞扬的眼睛,希望陈飞扬能够透过自己的眼神,明白有些话是绝不能乱说的。
但是~~然而~~不过,陈飞扬压根儿就不吃他这套,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上他一眼,只是看着布幔后那道曼妙的倩影,拉长声调,说出了一番举座皆惊的话来。
“首先,男人和女人是绝对平等的,即便在现实中受传统习惯和理念的限制,并不一定能真正达到平等,但是在人性的范畴内,男人和女人绝对是平等的。”陈飞扬刚刚开词儿,便抛下了一个重磅**。
那福伯即便还没有听完陈飞扬的话,也知道这小子嘴里绝说不出什么好话了,他再也忍耐不住,上前一把堵住了陈飞扬的嘴,厉声道:“一派胡言,毫无根据,你若再敢乱说话,我便把你清出场去。”
旁边的燕无双此刻也早被陈飞扬那句男女平等的话雷翻了,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福伯,你做什么,这场清谈的评判到底是我还是你,你回来,叫他说下去。”幕后小姐的话虽声调不高,却凌厉异常。
福伯狠狠地瞪了陈飞扬一眼,毕竟不敢违逆那小姐的话,松开手,悻悻退了回去。
虽然被福伯蛮横的打断了发言,但陈飞扬心里并不郁闷,反之,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真正掌握人事决定权的人绝不是那个福伯,而是那幕后的小姐,而自己打赌也打对了,这小姐内心真正的观点,显然是与自己这个反方是一致的,只要自己能说动那小姐,那这场复选比试便已是十拿九稳之事,而自己今后的温饱住宿问题,也就有了着落了。
陈飞扬清了清嗓子,续道:“我所说的男女平等,可不是没有根据,而是根据太多了,夫妻之间,男主外、女主内,分工合作,方能撑起一个家庭,男人下地耕田,女人则在家做饭,男人打工做活,女人则伺候公婆,男人建功立业,女人则生儿育女,男人花天酒地,女人呢,哼哼,多数却是孤枕难眠,所以说,世间没有什么平等不平等的区别,只有公平不公平的见解,万物皆平等,然而公道却在人心,人心若不公,世事又怎能平等。”
“话题扯得远了,但说这婚姻之事,倘若是郎有情、妾有意,自然可以结为夫妻,反之,两个人若互相嫌厌,这要强行结合在一起,那肯定是一场失败的婚姻,倘若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说白了就是单恋暗恋,非要结合在一起的话,岂不是害了对方,也苦了自己。我这番话总结起来其实就是简单一句话:婚姻的基础是爱情,没有感情做基础,那婚姻注定是一场失败的婚姻。”
陈飞扬说到这里,嗓子有些干,停顿下来,喝了口茶水,室内一片沉静,只听到他啜茶的声音,陈飞扬的这番话,算是彻底将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炸翻了。
过了半晌,那贾有才似乎回过味儿来,跳脚道:“一派胡言,完全是一派胡言,婚姻之事,自古以来便是由父母做主,媒妁撮合,岂能由得自己任意妄为,此乃大不孝、大不敬、大违伦理纲常。”
陈飞扬笑道:“这位兄弟,如果叫你娶一个七老八十、面目丑陋的老太婆做妻子,你可原意?”
“我…..当然不行,我怎能娶一个老太婆为妻。”
“那要是你的父母非要你娶一个老太婆做妻子呢,你愿意吗?”
“这……那…….那……”贾有才被陈飞扬这句话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别这个那个了,答案是肯定的,你绝对不愿意,呵呵,也不知道兄弟你这算不算是大不孝、大不敬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都不喜欢的事情,又怎能强求别人也去做呢?倘若你非要固执于父母之命的话,那么那个老太婆,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诚然,父母之命没有错,但前提是这父母之命绝不能要了你的命,门当户对也没有错,但不代表门不当户不对就一定是错的。这世间男女之间,有些人一见钟情,这叫天偶佳成;有些人婚前平淡婚后有情,这叫平民爱情,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而有些夫妻,一辈子平平淡淡,却能始终相敬如宾,这才是永恒的爱情,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无论多么复杂的婚姻,始终都不能离开一个情字,人世间最痛苦的事,并不是无缘无分,而是有缘无分,相爱却不能相守,那才叫真正的痛苦,不管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女人,倘若连自己的感情都主宰不了,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的好。世事太多无奈,有时候自己的心并不能决定自己的身,但这些外在的人事枷锁并不能成为阻挡你向往恋爱自由的理由,倘若你自己都给自己的心上了一道枷锁的话,那才是真的没得救了。”
陈飞扬最后这几句话,其实已经偏离了这场清谈的论题,他这番话是针对幕后的那位小姐说的,他在赌,他赌这位李家的小姐一定是遇到了婚姻恋爱上的难处,所以她才会借着这场清谈来发泄自己的怨愤,他这番话要表达的意思,应该就是那小姐心里想表达却无处表达也不敢轻易表达的心结,只要他赌对了,那这场比试他就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