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江老太太回到雪园修养。
秋雨连绵，湿冷入骨。顾倾菡照常来探望老太太。
“顾小姐来了啊。”李妈站在后院的门口，笑着接过她的雨伞。
“谢谢李妈。奶奶她还在休息吗？”顾倾菡颔首微笑。
“刚刚午睡起来，您稍等。”李妈让她在厅里坐下，自己进了内屋。
“老太太，顾小姐来看您了。”李妈顺手把江老太太身上的被褥拉了拉，和颜悦色道。
江老太太坐在窗前铺了毛毯的竹椅上闭目养神，闻声脸色变了几变，先是略略惊喜，尔后微微失望，最后寡淡道，“让她进来吧。”
顾倾菡轻声步入内屋，笑意浅浅，“奶奶气色比昨天好多了。”
江老太太淡淡看了她一眼，语气微冷，“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一撑，让有些人失望了。”
顾倾菡谦和有礼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谢过李妈递来的热茶，甜声道，“奶奶身体硬朗着呢，这次修养好，以后准时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谢谢你，以后不用每天来了。在家陪陪你父亲吧。”江老太太嗓音低哑，不似平日中气十足。
语言间疏远的意味十足，顾倾菡神色微变，礼貌地回话，“谢谢奶奶挂心，我父亲那边，情况暂时稳定，来雪园看看奶奶并不碍事。”
江老太太眸色一凛，显然对顾倾菡的坚持不满，犀利的目光盯着顾倾菡。
江老太太一生见惯大风大浪，阅人无数。顾倾菡的心思，自然躲不过她的双眼。
当日她独自在花园晒太阳，一头昏厥时，身旁无人，急病面前，分分钟人命关天，若不是正好顾倾菡前来请安，及时发现送了急诊。后果不堪设想。
可感激归感激。
以江家目前的家世，江老太太自然不屑联姻，更不愿让心思不轨的人混进江家。她希望江皓辰能有一份纯粹的婚姻，更何况，林小曦能治愈他的感官缺陷。
不是她不知恩图报，她有她的坚持。
“你救了我这把老骨头，我感激你。你和我家小辰，缘分太浅，一事归一事，不能强求。”江老太太眉眼一抬，开门见山，疏远倨傲。
顾倾菡脸色瞬变，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不止，低着头答不上话。
江老太太之前一直卧床休养，今日精神刚利索，便直接打破她的幻想。
不自在地坐了一会，顾倾菡起身告别，神色惘然地走出老太太富丽堂皇的卧室。
刚出门口，便听到屋内的聊天声。
“小曦怎么不来啊？”老太太嗔怪的声音。
李妈重重叹了叹气，“这不因为老太太生病，二爷动了怒，让少爷和林小姐断了。”
老太太英眉一蹙，暗暗埋怨起江誉。江誉迂腐顽固，讲信用讲义气。他本就对江皓辰私下和林小曦在一起，颇为不满。现在顾倾菡是江家的恩人，江誉更是不会薄待她。
老太太行动能力未完全康复，身体依然虚弱。暂时没有能力操管这些事情，就算她要求了，江誉背后不见得照办。
“老太太别操心太多，少爷自己会处理好的，眼下您养好身体最重要。”李妈温声提醒。
老太太眉头慢慢舒展，无奈道，“也对。这小辰从来不听他父亲的，只是又委屈了小曦。”
“食物来源都查清楚了？”顿了顿，老太太突然严肃发问。
“和三爷说了，已经去办，暂时没有消息。”李妈如实回话，扶老太太在椅子上躺下，再次拉好被褥。
屋内寂静下来。顾倾菡目光涣散地走出后院。
冰冷的细雨不时随风飘到伞下，凉凉地落在她身上。
林小曦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是，她堂堂顾家大小姐，怎么努力，却依然不如林小曦。
路过前院，迎面碰上面若桃花神采奕奕的陆潜枫。
“顾小姐还真是孝顺，每天不辞辛苦地顾家江家来回跑。”陆潜枫媚眼带笑。
顾倾菡微微苦笑，准备侧身而过。
“顾小姐和小辰订婚有段时间了，怎么还不正式入门。”陆潜枫好意发问，顾倾菡听来却是讽刺不已。
顾倾菡微怔，滞在原来。
“顾小姐尽心尽力为夫家，早就应该入门了。我看现在正是时候，顾老爷，说句不好听的，也没多少时日能等小姐风光嫁人托付终生了。况且顾小姐是江家的恩人，江家家主自然是极其赞成这门亲事的。”陆潜枫微微含笑，语气真切。
趁着江老太太养病，不理外事，陆潜枫迫切地促成这门亲事，以绝后患。顾倾菡进门了也不受丈夫待见，成不了气候，不会挡她陆潜枫的道。
顾家此时若是主动提出，以江誉的性子，一准答应。若是日后，江老太太查清其中的曲折，还林小曦清白，事情变数便多了。
江家人个个都不是吃素的，必定已经在细查食物来源。当然，陆潜枫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谢谢关心。”顾倾菡不冷不热道。
“好好想想吧。”陆潜枫妩媚笑笑，走向刚出正厅门口的江晔。
顾倾菡继续走向正厅向江誉和秦慕青请安问好。
逼婚吗？她望着细雨连绵，若有所思。
秦慕青端庄地坐在正厅沙发上，正在吩咐身旁人一些相关事宜，见顾倾菡进门，指了指沙发，示意她坐下稍等。
好一会，她处理完手头事，冲顾倾菡微笑，“辛苦你了，倾菡。”
她浅笑回应，两人寒暄了一会，江誉气度翩翩走进屋，顾倾菡忙欠身问好。
顾倾菡回国后，便经常来雪园，之前很少能见到江誉。自从老太太的事件后，江誉经常主动出来打招呼，对她的感激之情不言而喻。
陆潜枫的话，顾倾菡微微动心。感性上，她爱江皓辰。理性上，顾家不能久留，她确实需要一个归宿。
坐了一会，想到还需照应顾家，她准备道别。
“伯母，能不能帮我安排一辆车，下雨天我怕不好打车。”起身时，她迟疑片刻，客气地开口。
秦慕青一惊，“你是自己来的？”
“是。今天我的司机请假了。”她微微笑答。
没等秦慕青答话，她便懂事地提议，“如果人手不够，能否让阿辰开车一小段，送我到外面的大马路，外面好拦车。”
她知道江皓辰住在雪园，可却没有一天看到他。不是司机请假，是她特意单独来，目的在此。
“下着雨，怎么能让你在外面干等，让他直接送你回去。”江誉嗓音洪亮，语气利索，话毕便招呼一旁的人去喊江皓辰。
顾倾菡眼底微微闪现笑意。
秦慕青则眸色不安，默声思索。
很快，江皓辰走进正厅，姿态清雅，面容苍白。江老太太一病，不用江誉逼迫，他便主动回雪园，日日守着，消瘦了些许。
“你送倾菡回去。”江誉锐利的视线轻扫过他，冷冷道。
“小辰，雪园离你公司不近，奶奶也好起来了，你住回在水一方早上方便些，每天下班再过来看看奶奶。你顺路送倾菡回去吧。”秦慕青抢先吩咐道，生怕他一口回绝，惹江誉不快。
这样一来，也能给他和林小曦创造和好的机会。拖得越久，秦慕青越是不安心。
江皓辰没有马上回话。顾倾菡毕竟是江老太太的救命恩人，即便对她不满，可感激仍在，不是特别过分的请求，他不会拒绝。反倒是母亲的态度，让江皓辰微微一愣。
江誉的脸色愈发难看。
“好。”半晌，他淡淡答。
秦慕青松了一口气，借口收拾东西，把江皓辰拉到屋里嘱咐一番，让沉住气，千万不能让外人抓到他和林小曦在一起的证据。
江誉本就看不惯他朝三暮四，不要在江老太太养病期间生出事端才是。
江皓辰随口应诺。
迎着细雨，一路驱车。
即使他疏远淡漠，不发一言，顾倾菡心头依然欣喜不已。她静静望着细雨连绵，希望独处的一刻更长些。
雨天暗得特别早，才三四点便夜色渐浓。
路上经过区体育馆，晚上有某著名歌星的演唱会，道路堵塞不通。体育馆附近五十米，挤满了十几二十岁的学生，五颜六色的伞像百花齐放，在阴暗的雨天划出一道亮色。
江皓辰微微蹙眉，不耐烦地急掉头。
“现在的粉丝好疯狂。”顾倾菡感叹。
闻言，江皓辰心头微动，余光扫了眼窗外。一张张稚嫩的面庞，有票的挂着崇拜期待的笑意，没票的焦虑地翘首以盼。
江老太太一病，他无暇顾及其他，现在老太太病情好转，江皓辰紧绷高悬的心稍稍落了些，便不由想起其他事情。
小姑娘追星罢了。那副画，他是不是反应太多其实？
也许吧。他不由加快车速，想快点回在水一方。
“阿辰，能不在前面的寿司屋停一停？倾情很喜欢那家的寿司，难得她今天回家，我想带一份给她。”
“好。”他语气淡淡，爽快答应。
顾倾菡微微惊喜地看了看他，嘴角微微弯起，静静望着窗外细雨淅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