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夜辗转难眠，赶往机场时，林小曦顶着深深黑眼圈，疲倦不已。
江皓辰也是同日回国，同一班机。人生地不熟，加上前两天的惊吓，林小曦倒很乐意和他同行。
一路上，尴尬自然免不了。到了人声鼎沸的机场，林小曦欢呼雀跃，眉眼弯弯地告别，“江老板，再会。”
话毕，她便头也不会跑到商务舱和经济舱的长队末尾。
江皓辰望着她连蹦带跳的身影，眸底的浅笑透着几分黠意，淡然离开。
队伍缓慢，林小曦倚坐在拉杆箱上，抬头望着玻璃斜顶，伸手去接倾泻而下的盈盈阳光，俏皮地笑。
这片让她魂牵梦绕的陌生土地，她梦想中的起点，闷头便给她一个下马威。
可以回家了。林小曦静静聆听周围熟悉的乡音，平日聒噪得很，此刻却给她无法言喻的安全感。
肖然哥哥如果在这里，希望他一切安好。
跟着缓慢挪动的队伍，她终于排到最前头，掏出护照，冲人微微一笑。
“小姐，您是头等舱乘客，可以走贵宾道。”服务员亲切地笑，侧身做出请的动作。
林小曦腼腆低头，随人指引来到专属的柜台。
值机过程，如沐春风。
林小曦倒不太惊讶，来时靖宜就帮她升了舱，想必当时他连回程一起升了。
来时离别的心情郁郁，她顾不上，全程跟着靖宜，起飞前才依依不舍分别，懵懵懂懂发现自己坐在头等舱里，想推辞也来不及了。
美皓有森严的等级制度，出差待遇按级严格划分。她能订商务舱，已经是让苏励特批才勉强争取到的福利，头等舱根本无需多想。
后来想想便释然。十几小时的旅程，让她窝在机舱狭小的座位，靖宜估计比她还难受。机票的钱，虽值林小曦好几个月的工资，可在她男友眼里，全然不值一提。
既然确定了关系，推辞反倒矫情。林小曦站在机场大厅，闲适地沐浴在加州午后阳光中，心头甜得发腻。
然而，转念想到会在候机的地方碰上江皓辰，她顿时像被浇了盘冷水，光彩熠熠的眉眼，刹那阴沉欲雨。
有他在，她无法自在。
她微微蹙眉，低头百无聊赖地闲晃，直到时间差不多，才慢吞吞进到候机厅。
头等舱里每人都有小包间，即便位置相邻，关起门谁也看不到谁。林小曦拍拍心口自我镇静，登机过程，余光不停地扫视周围，尽量避免和某人接触。
顺利上了飞机，林小曦迫不及待瞅了眼旁边的位置，空空如也，心顿时落了地，开心地在自己的地盘转起小圈。
不是旺季，头等舱不满员再正常不过。
小包间设施齐全，宽大舒适的座位对面，便是电视柜，可移动餐桌立在一侧，中间能走动的地方还算大，各色按钮眼花缭乱。
小包间一侧靠门，邻着过道，另一侧靠着旁边小间，由可升降隔板隔开，既然旁便没人，林小曦便由着隔板只升起一半，只隔开两个位置的空间，视野依然开阔，能透过机窗，看到两面风景，心情也舒畅。
她懒洋洋地坐下，哼着歌慢悠悠地翻菜单，惬意地憧憬起晚餐。
“江先生，这边请。”空姐甜美亲切的话语。
林小曦微怔，抬眸顺着声音望去，江皓辰淡然走进她旁边的位置，举手投足，皆清雅自如。
当头一棒！
林小曦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便急急忙忙找升降隔板的按钮，正要慌慌张张按下，某人弯身，双手撑在中间隔板上，俊俏的眉眼泛起若有如无的笑意，“你躲什么？”
“我……我没有。真巧啊，江老板。”林小曦不自然地别开脸，干笑两声，手倏地抽回，远远避开他。
不巧。他心底默念。
“你怕我强人所难？在这里？”江皓辰看着她轻笑，故作诧异的语气带着几分轻佻戏弄。
林小曦脸微微红了红，一时无措，嘴笨地应声，“才不是呢。”
江皓辰浅笑不语，身姿舒展地坐回座位，一手自然闲适搭在隔板上，看着拘谨侧身的小姑娘，漂亮修长的手指轻快弹跳。
可惜，飞行时间才十二小时。
机身平缓起飞，翱翔蓝天之中。
窗子成了干净渐变的蓝色秀，轻轻浅浅映入几缕暖绒的金光。
林小曦心头却堵堵的，胡乱点过餐，随意吃点，晚餐便匆匆了事。
饭后无事，她准备上上网，时间差不多便和靖宜视频。可机上wifi怎么也连不上，无奈之下，她纳闷地按下服务铃。
“林小姐，非常抱歉。Wifi出了点问题，正在维修，好了马上通知您。”空姐漂亮作答，弯腰鞠躬，深表歉意。
林小曦微微失落，放下抱在怀里的平板，“没关系，谢谢你。”
空姐微笑转身，离去前意味不明地望了望江皓辰的方向。
靖宜应该能理解，机上wifi不稳定。林小曦撑着下巴，出神地望着泛着金光的蓝色窗子。
而她身旁的人，若无其事地翻着网页，俊俏的眉眼缀着点点轻快愉悦的笑意。
坐着坐着便渐渐困乏。林小曦喊了空姐铺床，打着哈欠起身洗漱。
回到小间，她顿时怔呆，使劲地揉揉惺忪的睡眼，惊愕地四处打量，瞪大眼睛盯着座位号看了几遍。
床已经铺好，绵软舒适，被褥上叠放着整整齐齐的睡衣。
然而，却是双人床！
中间的隔壁被全部降下，和旁边的小间连成一室。
林小曦怒瞪从对面刚进门的江皓辰，跺着脚气急败坏地责问，“你要干什么？”
对方只轻轻扫一眼，耸耸肩，若无其事坐上床的另一侧，闲适淡然地翻看手机屏幕。
不关他的事？林小曦气得面红耳赤，跺着脚焦躁按下服务铃。
“林小姐，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空姐亲切地微笑。
林小曦压下火气，指着双人床礼貌问，“这个怎么回事？”
“林小姐和江先生既然是情侣关系，我就……”
“不是！”林小曦脸色难看，急忙打断，“麻烦你重新铺一下床，把隔板升起来。”
空姐笑容微微一僵，悄然探了眼淡然自若的江皓辰，语气稍显为难，“对不起，林小姐。我没有征求事先您的意见。”
话语间，她弯身，麻利地向外微微拉了拉床，放好隔板，“林小姐，请就寝。有需要请随时喊我。”
其实床还是连一起，不过隔了薄薄的隔板。空姐笑容可亲，林小曦气消了大半，不再追问。
江皓辰嘴角浮起淡笑。意料之中，他倒不失望。
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喉结一紧，脑中浮现林小曦更衣的画面，伸手拿起冷水，猛然喝了几口。
机舱毕竟还是公众场合，有人气，身在其中，比单独住酒店安全感更强，林小曦很快便昏昏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飞机因气流强烈颠簸，林小曦猛地惊醒，胃跟着难受地翻滚。
机场剧烈摇曳，仿佛在云里翻筋斗，广播中空姐的嗓音略显焦急，林小曦捂着肚子，心提到嗓子眼。
两天前遇险的状况历历在目，亲眼目睹过死亡，她变得特别敏感。
手心一会便全是冷汗，机身依旧抖个不停，她紧紧蹙眉，眼角渗出热泪。
“在吗？”她对着隔板，轻轻问。她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答复，只觉得这样能稍稍缓和紧张。
“在。”淡淡的嗓音，如清茶般幽香可口，悄然抚平她心头的惊恐不安。
一时沉默。
“我有点点怕。”林小曦伸手贴着冰凉的隔板。在狂躁的气流声中，她低得若有若无的嗓音，像一叶扁舟，瞬间湮没在汪洋大海中。
然而，隔板却倏地消失。
下一秒，林小曦便身处温热有力怀抱之中。潜意识要求她挣扎，她不停摇头拼命推他。
“我也怕，明天醒不来。”他搂着她的双臂没有丝毫放松，反而一点点加力，把她往心口狠狠地压。
明显带着恐吓的语气，紧绷到极点的林小曦，却分辨不出，反而更惶恐不已。
林小曦蓦然安静下来，蜷在他怀里，泪如泉涌，渗到嘴边，微咸带苦。
靖宜，对不起。
怀着愧疚，却又依恋江皓辰此刻给她安全感的坚实怀抱，林小曦含泪睡去。
飞机依旧在云海中摇曳，江皓辰搂着软甜的小姑娘，轻合双眼，嘴角浮起一丝恬适的笑意，心口比任何时候都平静笃定。
怀里的人却异常不安，呓语不断。
“不要死……不能不能……你不能死……”林小曦扯着他衣服，低声呜咽，秀眉紧紧蹙着，楚楚可怜。
江皓辰微怔，漂亮白皙的手指轻轻揉开她的眉头，而后不由自主地拂过她娇俏的脸颊，柔美的颈脖，漂亮的锁骨……
迟早还是他的人，可他还是克制了。小姑娘对名副其实的名分有异常的执着，他暂且尊重她。
可一想到几个小时后，怀里的人便对着旁人软绵绵地撒娇，江皓辰俊眉一沉，用力捏了捏她软柔的脸颊。
小姑娘不耐烦地轻轻哼声，继续入睡。
无论他如何难忍，她已是别人女友，是不争的事实。
越不过的底线，只有耐心等待。
飞机穿出重重浓云，一缕清凉的阳光悄然入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