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稀薄,阳光徐徐投射下来,新发的青草带着嫩黄,尖角的露珠尚未消散,原上一片灿烂的碧绿,一直延伸到远远处朦胧的苍翠山峦。
在平原的一端,是连绵的营地,营帐一座连着一座,旌旗森森,干戈蔽日,大军一夜安歇,气势如虹!
连营的中军,最中央的位置,一处营帐要比其他的更大更显眼,周围更多的小帐篷围绕拱卫,那是全军的统帅所居。萧东来走出营帐,走上临时搭建的高台时,楚行天已在上面屹立多时,检视着整个军队。
全军开始清晨的操练,结成一个个最利于防御的圆阵在平原上活动,片刻后便停止,并不会消耗多少体力。营地里零散有些人在收拾一晚安宿的痕迹,帐篷开始拆除,夜里挡风的辕车也回复原位,连接构筑起一道防线,对阻挡骑兵的冲击尤为有效。
大战在即,粮饷加倍,晋人自不可能此时到达,伙头军已在昨夜篝火遗留的痕迹上架起了过,粗粗打理一顿早饭,填饱了肚皮正好以逸待劳。
萧东来面如冠玉,典型的南陈风流士子相貌,即便是身为大将之后,自小熟略兵事多有磨练,却丝毫没有给人粗砺的感觉,仍旧显得俊雅不凡。他松了松系着金冠的缨带,望向楚行天,楚行天屹然而立,身旁却没有往日不离左右的白无计。
“‘白星君’呢,我们的军师大人如何一大早不见了踪影?”
“襄王殿下,白无计未破晓时领二千人绕道迎晋人去了,一来随斥候观察晋人情况,二则在路上伏下来,若晋人败退住他归路。”楚行天朗声笑道,“若朱雀王亲来,必叫他没命回去。”
“呵呵,看来‘白星君’还是有些不放心啊,就我等这阵势,便是那暴君有通天之能,也要折戟于此,担心作甚。”萧东来摆摆手,望着垒垒营墙,不禁会心笑了。
“朱雀王啊朱雀王,但愿你莫要食言,此次是你自取死道,却怪不得我等多做了些准备。”萧东来轻迈几步,走到高台边缘,抚着微湿的栏杆,仿佛勾起了往事,看向远处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十日前,楚行天派三千军士与工匠来平原修筑工事,晋人竟没丝毫打扰,方圆百里内连敌踪都未见。于是回城后楚行天又发了五千人来此,此后一修就是十日,八千人昼夜劳作,便是连座小城都能见得雏形,何况只是十余倍人的营地。
营地建在落霞原的一端,依托逐渐高起的山势而布,布置开来倒像一个巨大的偃月阵,而中军之后正是南下通往长阳城的必经之道。漫说整个义军大营连成一片,营墙隔断平原,营内更是沟壑交错,器械林立,拒马排列,陷坑绊索无数,待到十余万大军驻扎进来,早已将青草丛丛的落霞原折腾了个天翻地覆。
别说晋人八千铁骑,便是数目翻上一倍,朱雀王再耍点小巧,临时征集几万步军,这落霞原也不是马匹轻易能奔驰的了。高台之上,无论萧东来还是楚行天,都有足够的信心迎接这一战。
这一战,会来么?
一匹轻骑在原上狂奔,马上骑士紧贴马背,低头避过呼啸的晨风,长发散乱飞扬中窜入**营中,在军士引领下朝高台急奔而去,口中喊道:“敌军已在三十里外,即刻将至!”
“光复大陈,我军必胜!”
“光复大陈,我军必胜!”
宽阔平原上,不多时后一阵阵齐喝声响彻天地,直入云霄,萧东来按剑站在高台上,长发冠带愈发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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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天际仿若飘来一片黑云,在暴风骤雨的蹄声践踏中越来越快,越来越大。黑云近了,一面褚黄色的大旗在最前面迎风猎猎,随着驰近愈发清晰,那旗上的朱雀仿似活了一般,飞扬招展。
八千铁骑的践踏声仿佛要将天地崩塌般,带着无敌的威势和凌厉的速度,让见到之人为之神夺。轰隆的蹄声践踏中,陈人的心紧了紧,连原本列在营墙后的身影,士气十足的心不禁忐忑了几分。
朱雀旗在空中举得更高,扛着它的骑士迎风挥了挥,一片黑压压的铁骑仿佛有着整体的生命一般,齐声喉出划一的暴喝,震得空气一荡,铁骑在平原上冲刺一段距离后停住,再无一丝声息。仿佛铁铸的城墙,那是北地最精锐的骑士,专为战争而生的武夫,保持着尖锐的阵形停在平原的另一端。
这一刻平原上的风仿佛寂静了,天地间突然定格,一切只有对峙的两方,有默契似的停止了行动。
如云的黑骑中,中央的骑士纷纷往两边闪开,朱雀旗下,一顶褚黄色的华盖撑起来,华盖之下,一个高大的人影策马而立,在一色如洗的黑色中无比的显眼。
金黄色的盔甲,那是帝王身着的黄金锁子甲,在这天地间是一道异常的亮色,能与它的灿烂争辉的,只有那天上的旭日。
“我王威武!”“我王威武!”
晋人的齐喝声霎时爆发,铺天盖地般振聋发聩,以致于身下的坐骑焦虑地刨着蹄子,那嚣张的晋人,似乎浑忘了立在他们面前的十余万大军,蔽日的枪戟,如壁的营墙。
铠甲生辉的朱雀王身旁,左边一骑是个沉静如水的中年男子,可是一身常年征战的杀气却从盔甲中悄悄透出,使得他原本儒雅的脸庞多了几分威武,那便是晋国大将军,有着“战神”之称的姬轩。
朱雀王的右边,雄骏的坐骑上却坐着一个年老的道人,他身着宽大的道袍,长袖与苍发白须在风中轻扬,与甲骑的威势格格不入,却别有出尘之态,飘然欲仙,那便是朱雀王亲封的晋国国师,苍山仙人赤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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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的两端仿佛都不着急,各以目光打量着对方阵营,片刻后,朱雀王那叫出一名骑士,似乎交代了什么,那骑士在王驾面前拜下领了任务,飞身纵马,不紧不慢朝义军大营奔驰了过来。
高台上的萧东来忽有些兴奋,他一改刚才还阴冷如水的沉容,对楚行天道:“朱雀王来了,姬轩也来了,你猜他们的使者过来干什么呢?”
楚行天不形于色,再认真瞅了远方那辉煌夺目的王者,方才沉声道:“想是他既然已经亲临,也想确认一下殿下会不会到吧!”
萧东来拍了拍手,整了下衣角,笑道:“若是这样,那我们双方都该很满意才是。今天阳光很暖和,真是个好日子!”
“但朱雀王可不是来晒太阳暖身子的,或许晋人会有什么后招?但无论如何,殿下,我,白无计都没有想出来,胜负即在眼前。”
那晋人的使者奔驰到辕门下,随亲卫引着走了上来,却是个棱角分明的小校,低了几个台阶远远站定,兀自朝萧东来和楚行天行了一诺,大声道:“前面可是襄王萧东来和楚行天将军,我王命我定要见二位真容,方才说话!”
那小校地位卑微,光行一诺及直呼姓名已很是无礼,两侧的亲卫勃然大怒便要将他拿下,萧东来却挥挥手示意无妨,浑不在意般,说道:“我便是萧东来,朱雀王叫你来可是有何弥留之言?”
“我王令我见到你等,只问一句话,‘降否’!”那小校也颇沉得住气,冷声说道。
“哈哈哈哈”,萧东来长笑,楚行天一声不屑冷哼,面容沉下来,道:“两军阵前如此岂不可笑,你王可还有其他话要传?”
“我王说,若你等不降,顷刻后化为飞灰,悔之晚矣!”
萧东来肃了肃面容,转身过去,望着台下远方如云的甲骑和那拔萃的身影,说道:“既如此,你便回去吧,告诉你王,今日我等之战不死不休,万莫要被我俘虏才好!”
“青山隐隐,幽陌孤悬,此处风景独好,可埋壮士骨。”深林后转出一队人马,登高而望,一袭淡衫的白无计洒然而笑,手中马鞭轻轻一挥,号令道:“我等便在此处设伏,截断晋人归路。十三,传令各队伍,偃旗息鼓,寻好地势,连人带显眼事物都藏好了,斥候四出,务要细心些!”
紧随其后的那唤作十三的少年诺了一声,走下坡传令去了。观其身形,除了身材不足,却也是一袭淡衫,与白无计相差仿佛的打扮,稍逊显眼,约是书僮般的人物。
片刻后,十三回转而来,站定说道:“公子,各部属都按你吩咐潜伏下去,只等晋人败退了。”
白无计点头,然后极目远眺,却不复言语。
十三眼见诸事待定,却有些急了,原本指望今日亲见一场旷世大战,而自己只要在公子身边,无需上阵自然安然无恙,没想半夜三更遍被拉起来行走了几个时辰,反而到敌后这等偏僻之处,心里早已是一肚子纳闷。
见白无计无话,十三变忍不住问道:“公子,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今日一场大战就要错过了。况且你不是军师么,如何这等紧急时刻不在大营中指挥,我军没你能行吗?”
白无计见他问得颇有条理,于是笑答道:“论运筹帷幄,我自信不下于人。但若论排兵布阵,襄王出身将领世家,非在我之下;战阵之上,大将军盖世武功,领军多年,也胜我许多。若无意外,有他二人在当是必胜。
我原本自有一番方略,却不想晋人举动出乎预料,如此急切邀我军决战,反似将胜利送与我军一般,襄王和大将军既然已接受,我原先诸般打算自然是全盘打破了……。
今日之战,有襄王和大将军足矣,我领你们来此,若我军得胜,阻得晋人归路,也算是天大的补益。”
十三闻言,颇有不甘,不由撅了嘴角,却也随着白无计视线,心怀郁闷遥向落霞原方向望去。
在十三的眼中,自家公子若成竹在胸,面带微笑侃侃而言,端是无比的智计潇洒,却没注意到他转头回顾间却流露出的一丝忧虑。
若非心头总有一丝不安稳的直觉,此刻又岂会不安然立于战阵之上,虽说自己所言无差,但终究没能坚持与那朱雀王做最后的一搏,似有意无意的逃避,却实是生平中的第一次。
遥不可见之处,天色似一片阴沉,乌云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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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懒惰的惯性真可怕,其实我虽然天天想写几章,但实际上也仅限于想想==
咳,偷懒的时候其实异常的心虚,但是。。。还不多说了,试着恢复。
惭愧,愧对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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