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煜第一次见到清笴是在恒山脚下。
当时清笴不过七八岁，灵动的大眼自是可爱，精致的脸上却有着倔强，她用防备的眼神看着方一煜。方一煜是恒山出了名的温柔，他上前询问她是谁？来此处是干什么？可小丫头并不领情，紧抿着小嘴，戒备地看着他，方一煜失笑，他好似没那么可怕吧。见小丫头不理人，他也只好做罢，他出去做事现在还得回去跟掌门师兄复命呢。
“哥哥！”背后传来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一声生硬。
方一煜转过身看着那小丫头，小丫头仰着小脸，但还是紧抿嘴，抿成了一条直线。
“怎么了？”方一煜蹲下来看着她。
小丫头似乎有些害怕陌生人的接近，方一煜蹲下来与她对视让她不自觉后退了半步。方一煜看着小丫头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感觉有些可爱。
“……哥哥……是恒山的弟子吗？”小丫头小心翼翼地问。
原来是来恒山学艺的，方一煜暗想，然后看着面前的这个小丫头，倒也是个修真的好苗子。不过看她衣着也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我是恒山的弟子。小丫头你也想上恒山拜师学艺吗？”方一煜温柔地笑着。
小丫头楞楞地看着他，傻傻地点点头。
“那等明年恒山招收弟子时，你再来，那时会有竞选。”恒山并不是每一年都会招收弟子，乃是三年招收一次，小丫头来早了。
“明年？”小丫头皱起眉，似乎不是很开心，但是她还是点点头，“好。”然后转身离去。
方一煜有些愣神，然后追上去，“你家住何方？我送你回去可好？”
小丫头看着他摇摇头，“我是逃出来的，不过我在路上留下来标记，他们会找到我的。”
“……”方一煜有些无奈，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冒出一群人，朝着他们跑来。
小丫头指着那群冲过来的人说，“看，他们来了。”
“小姐！快同我们回去吧！老爷和夫人都急死了！”一群人哀求着小丫头。
方一煜看着小丫头同那群人走去，突然小丫头转过头，小脸上满是坚毅，“明年我一定来！”
方一煜只是淡淡地笑着，“好。”
事后方一煜才反应过来，他还不知小丫头的名字。
一年后。
方一煜起了个大早，早早地站在大殿门口，他记得那小丫头说过一定会来的。
“咦？五师兄今年怎这么早，莫不是终于想通了，想收个徒儿？”方一煜的三师弟离岸打趣道。
方一煜但笑不语，他确实是想将那小丫头收为徒儿。
来拜师的人都得通过恒山的考验，那小丫头应该是可以过的。可是，方一煜看着眼前一个接着一个进入大殿的人，就是没有看见小丫头，天色将暮，招收弟子即将结束，已经没有人再上来了。
殿中收好徒的人都已离开，现只剩下方一煜和离岸。
离岸拍拍方一煜的肩膀，“怎么师兄你今日来不像是来收徒弟的，倒像是来等人的？”
方一煜突然望着前方的眼神一亮，“谁说我不是来收徒的，这不是来了一个。”
离岸看向方一煜看的方向，一个女童正慢悠悠地走过来，刚好此时钟鸣声响起，“这个时候掐的可真真准。”钟鸣声响起即是意味着招收的结束。
如此，他知道了小丫头名叫清笴，且成了他的徒儿。
“师父！”方一煜在屋内替他那徒儿收拾狼藉的屋子，外面传来了清笴的叫喊声。
“何事？”方一煜直起身问道。
“我饿啦！”清笴理直气壮地喊到。
方一煜忍不住皱眉，他这是给他这徒儿当爹吧。
“师父……”清笴撒娇地叫着方一煜。
方一煜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这小徒儿这般定是犯了什么事，怕他责罚，他放下手中的书，“何事？”
清笴从身后拿出一个被打碎的砂壶，“……我方才不小心打碎了。”清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方一煜看着他最爱的砂壶成了碎片，不免有些恼怒，“今日给我去把前天给你的剑式练熟，晚上抽查，不会就不用吃晚膳了！”
方一煜带着清笴下山游历，小丫头半年来虽说给他惹了不少麻烦，但她倒也给他长脸，术法是今年招进来的弟子中最好的。
他带小丫头去了热闹的集市，孩子的天性使然，小丫头很高兴，然而—他不知会是这种天性使然……
“师父师父！我要这个！”
“好。”
“师父师父我要吃那个！”
“好。”
“师父，那个看起来好好看啊！我想要！”
“……好。”
“师父师父，我饿了，要吃桂花糕。”
“……”
方一煜万万没想到九岁的孩子正是对外界事物新鲜的时候。他真是万分后悔来到这巷子前。
“师父师父，他们在干什么呀？为什么要嘴对嘴呢？”清笴疑惑地看着方一煜。
“……”方一煜一言不发地拉起清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无论清笴怎么问他，他都闭口不言。
从此以后，方一煜再也没有带清笴下山游历过。
10年后。
方一煜看着不远处在舞剑的清笴，眼中带笑。
一套剑法舞完，清笴朝着他跑过来，笑吟吟地看着他，“师父，我练得怎么样？”
方一煜温柔地看着她，替她抹去额上的薄汗，“嗯，不错。”
突然他帮清笴抹汗的动作僵住，面前的清笴到他的胸口，脸上有许红晕，她的眉眼有些娇羞。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不再是小丫头的徒儿，何几曾时，她不再是只有他腰间的高度的小孩子，而已是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方一煜僵硬地收回手，清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方一煜正了正心神，“去清洗一下吧。”然后转身离开。
他害怕看清笴，他突然害怕了。
这十年间，清笴早已成为同辈中的佼佼者，他也知晓平日里对清笴有意的弟子不少，清笴从未提起，他也从未去问过。恒山虽是修真，但也不反对嫁娶之事。清笴可以说是自己养大的，清笴与自己，或许就是父亲和女儿，哪有父亲愿意将自己女儿交付与其他男子手中的，方一煜如此想着。
清笴最近越来越会同自己闹脾气了，方一煜有些头疼。也不知是为何，清笴开始沉默不语，见到他也眼神飘忽不定，方一煜想，莫非她心中有中意的男子了，是掌门师兄的大弟子子宴吗？最近看他们来往甚是亲密，这般想着，方一煜心中也有些难受，不过他安慰自己，这就像世间父亲对那些出嫁的女儿的心情是一般无二的。
当晚方一煜询问了她，没想到清笴一脸恼怒地摔门而出，接连半个月没有理他。方一煜有些郁闷。
那日方一煜去找她，一进她的院子就看见她正趴在院子的石桌上桌上摆放了许多酒瓶，方一煜还以为她怎么了，连忙上前查看，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方一煜皱了皱眉，想要叫醒她。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的喝酒，又是为何喝的酒。
方一煜一刚碰到她，她便慢悠悠地抬起了头，脸颊酡红，眼神迷离地看着他，一张嘴满是酒味，“师父……”
方一煜皱眉，“难得你还认得我是师父。”他伸手将清笴拉起来。
清笴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嘴里嘟囔着，“师父……师父。”
“嗯。”
“……师父。”清笴的声音像小时候那样软软糯糯的。
“嗯。”清笴很久没有这样叫他了。“你喝这么多酒干什么？”
清笴撇撇嘴，“不开心。”声音闷闷的。
“不开心？不开心什么事？”方一煜停住扶她的手。
“不告诉你！”清笴突然钻进他的怀中撒娇道。
方一煜无奈地笑笑，将她抱起，放回屋中。在他帮她盖好被子，准备离开时，清笴突然拽住了方一煜的衣角。
“师父，我喜欢你啊！”清笴的声音有些沙哑。
方一煜有些僵硬地转回身，看见清笴本闭着的眼已睁开看着自己，眼中蓄满着泪水。
“不但学会喝酒，居然还学会了酒后胡言乱语。”方一煜强装镇定地说。
清笴闭上眼，“呀，果真骗不了师父，睡了睡了。”清笴背过身去。
方一煜没说话走了出去，看着院中散落的酒瓶，再想起清笴方才的话，心中虽说松了一口气，但却有种落失感。
从那日过后，清笴与他的距离又远了些，反倒是和子宴走得越来越近。有一人日他似是无意般地提起这事，清笴眨着眼笑了，“师父不是曾问过弟子是否欢喜子宴吗？当时弟子面子薄，现今师父也看见了。弟子与子宴师兄两情相悦。”
方一煜有些呆愣，只是点点头。他不知心中为何会有一股愤怒感，但他很好地掩饰住了。
“师父！”清笴突然叫住他。
“怎么了？”
“清笴想问，在师父心中将我当什么？”清笴眼中有些许期翼。
“自是徒儿。”
“……好。”清笴眼中满是笑意，，但方一煜看见这笑意中有一丝泪意。
回到房间后，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清笴当日喝酒之后说的话。到底是酒后胡言还是酒后吐真言？罢了，无论是什么，他们是师徒，是不该有这些男女之情的。
清笴，我们便就当师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