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唐羽勒了勒马,身子一顿。
林雨也和唐羽一起抬头望向远处城楼字匾,“临湘”二字引入眼帘。唐羽注目良久,才说出一声,“走吧。”
林雨也没多说什么,跟着唐羽继续前行。
唐羽第一件事当然还是回邵府看看,邵府在临湘城郊,周遭本也有多户人家毗陵,有如一个小镇,而镇上最为出名的也只有邵府一家。
唐羽忍不住吞了吞心中泪水,想到上一次回到这里,只是这一年的春天,当时赶考归来,镇上那么三四户认得的人家前来贺喜,自家宅院在镇上最大,当然是仆侍抢步出迎,一副红红火火,喜气腾腾的景象了。
而如今,那些之前驻扎这一带的邵府朋友都已经搬走,也不再有人出来迎接或者嘘寒问暖,一阵强烈的刺痛从唐羽心口迸出。
唐羽捂了捂胸口,狠吐了口气。林雨在一旁皱了皱眉,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唐羽摆了摆手,接着往前进。二人不多久便到了原来邵府所在地,邵府的门匾自然早已经消失不见,换成“粮仓“二字;虽然府邸没有完全毁掉,但从外部来看已经迥然不同,看来邵府虽然发生了如此命案,但之后仍被县官占去用作粮仓,看见这些人心中丝毫无疚。
唐羽看到门前几名守卫在漫不经心地看守着,心头一紧。林雨扯了扯他,摇了摇头,“走吧,这里是你过去的家了,我们再到临相城的别处看看吧。”
下午时分,唐羽带着林雨在城内走动,这里听一听集市里人声喧闹,那里看一看街头新鲜事物。但毕竟唐羽是重游伤心地,无论身边何情何景,两人心中也都是一片萧索。
唐羽林雨二人终于在一座酒楼坐了下来,大半天的行走后,也都累了,吃顿晚饭,休息一宿,再找下一站去处闯荡,这就是现在他们的状态,两人心中都是不明前路,但又不愿触思。
正在用餐之时,楼上晃晃荡荡地走下来两名官兵,看起来是喝的大醉,一边调侃一边打闹着。
店小二见状,笑脸相迎走上前去,搓搓手,“二位爷,今天就是赊账结算的一月之期了,不知方不方便——”
“你小子胆子不小啊!”一名官兵便已经破口大骂,“敢向你官爷爷要饭钱了?别以为上次县太爷提了几句你就当真了——”
小二唯唯诺诺地点头道:“自然自然,只是这养家不易,偶尔就跟二位提一声……”
“养家不易?信不信我哪天把你家给端了!你嚣张个屁!”那名醉醺醺的官兵大吼道,满脸通红,目瞪欲裂。
在一番好说歹说后,两名官兵总算离开,店小二面上挂着说不清是怒是怕的颜色。
林雨看着这些场景,不禁暗叹,由于唐羽之前对官府的诸多描述,心里已经有了些准备。这时她正想和唐羽交谈几句,却发现唐羽的表情古怪,其间的诧异之色恍如隔世而来。
“唐羽,唐羽大哥?”唐羽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时的神色却又在极短时间内恢复如常,“继续吃饭吧,吃完带你去棋馆看一看,就该回去休息了。”
林雨眼睛一眨,悟不出有什么不对,只是低头嗯了一声,继续用餐。
当晚,二人入住客栈分房而卧,入房前,林雨忍不住对唐羽说道:“唐羽,你今天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既然现在爹爹让我跟你相依为命…你如果有什么心事,也要记得跟我讲。”
唐羽一脸和煦,吐了口气笑道:“回到这城里,难免有些感怀吧…不过没事,明天过后,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好好休息吧。”
当晚,雨声轻敲屋瓦,寒冷的冬天在唐羽经历了尚府一战到南诏茶山村惨案的经历中逐渐消逝,唐羽混迹江湖的第二年,春季快要来临。
想去年,梅春四月,春意盎然。唐羽赶考归来,得赐进士出身,如果没有那天的意外,在这个草长莺飞的季节,应该要重画篇章,登上人生的仕途,家道也中兴在望。
但是一切都因为那几名官兵,再是那个县府的县官和那些东厂杀人犯…一切人生轨迹都变了,唐羽得知了更多关于自己的真相,经历了许多悲欢,这一切他自己也想不清是好是坏,但,对那晚的官兵,他的恨意是毋庸置疑的!
他还记得自己离开邵府时的决意,他也记得自己初学武功后的跃跃欲试,这种激动亢然之情,在今天酒楼见到那两名熟悉的官兵之后达到了极致!
没错,就是因为这几名官兵,唐羽和邵府的命运发生了改变,而偏偏在今天,却又让唐羽看到,这些恶官依然还在无法无天!
手握长剑,冷雨沿着斗笠低下,顺着剑锋寒光滑落,唐羽现在正面对着临湘的县府大门。
轻而易举地破门而入,毫无阻碍地走进了后堂,前来的第一个官兵看到唐羽此状,便惊惧交加地低吼道:“什么人?来,来人啊,有刺客,有反——”
不一会,县府里驻扎着的官兵已经悉数出动,县太爷也已经听到声息,猜到了要发生什么,穿好衣裳后想从后院逃走。
雨夜之中,这县府里的情形越来越乱,唐羽不顾其他人阻碍,只盯着那几名当年拦路的官兵和县官一路追杀,血流和雨水混作一块,其余十来人虽然也伤他数次,但却完全阻不住唐羽的杀意。
在拼杀之中,唐羽也逐渐力竭,负伤累累。
一番恶战后,现在他的眼前只剩这一名那天晚上的官兵和县官,被堵在后院的县官颤声说道:“你…你到底是谁,我为官十余年刚,刚正不阿,看来是得罪了你们不少恶贼,你有种现在报上姓名!”
唐羽一咬牙,“好一个刚正不阿的县官,你可记得近一年前邵府的惨案?”
“什…什么惨案?”县官嗫着声音,还是一阵莫名。那旁边的官兵也一脸惧意,不知所措。
唐羽面色一沉,低声道:“想不起来了?去地府和我的家人们见了面再想吧!”
说罢,长剑一震,只见寒光四溅,唐羽又出剑攻去,周遭剩下的七八名官兵硬着头皮前去阻拦,勉强缠住了已经受伤不轻的唐羽。
但没能支撑多久,唐羽便又摆脱出来,朝县官刺去!县官看到背后光影,便将身旁的官兵拉了过来,挡下了这一剑!
这名官兵被唐羽刺中,应声倒地,而那县官看着唐羽,还咬着牙,无谓地求饶着:“大侠,我们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唐羽摘下斗笠,冷目相对,“真的不记得我了?你们现在城外的粮仓,是怎么建起来的?一年钱有位新师爷要上任,他是怎么没被你们逼走的?”
县官这时脸色惨白,犹疑了半晌,叹道,“原来是你,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找上门来的。的确,一年前那事,我对不住你们邵府……”
唐羽一侧身,拿剑继续指着县官,“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哎,大侠你有所不知,这其中都是误会,当时你的父母其实还给你留了这件东西。”县官在剑尖之前并不慌张,只是从袖口拿出了一个长盒子,低着头偷偷瞄着唐羽。
唐羽听到这话也不由得心里疑惑,“这是什么?”
县官颤抖着捧着这长盒,朝着唐羽缓缓展开,“英雄你看了自然就会明白”。这个时候,到底还会有什么误会?唐羽不免大惑不解,细心凝视着这盒子。
县官看着唐羽的表情,突然咧了咧嘴。
长盒将要打开之时,突然几根银针从盒子里飞出!这等距离,饶是神仙也无法完全躲开!
果不其然,唐羽应急之下,极力一避,但肩胛胸口还是中了针!
唐羽咬了咬牙,退了几步,“你这狗官!”
县官立马撤步靠着墙说道:“这贼人已经中了毒针,撑不下去了,大家一起上,不怕杀不死他!”
唐羽果真感觉到受针处隐隐发麻,扩散极快。他一咬牙,朝县官冲去,但动作已经迟缓不少。
县官趁热打铁道:“谁能杀了他,赏黄金百两!”
“保护大人!”几名官兵冲着上来立即便要取唐羽性命。
唐羽吸了口气,继续奋力抗敌,但是交手之间,已经险象环生。他每用一分力,自己嘴角都要溢出一丝黑血,显然毒性越来越深重。
刀光剑影之中,唐羽冷不丁又挨了一剑,终于忍不住疼痛,从房檐上摔倒在地,眼看几柄长剑就要朝自己攻来!
突然,见雨中一道水波飞驰而来,众官兵都被这道水波给推到一边,“又有反贼来啦!”
空中,一名灰衣女子持剑飞至,这人当然就是林雨。
“快走,你现在已经受了重伤,一旦有帮手过来,我们打不过!”红着双眼的唐羽被林雨一把拉起,那县官见状不妙,赶紧摸爬着继续逃跑。
唐羽奋力甩开林雨,“你自己管好自己吧,我今天无论如何要为民除害!”
匆匆赶来的林雨此时已经是浑身湿透,这时终于也忍不住大叫道:“够了!你知不知道今晚你已经杀了很多无辜的人?你现在不是在为民除害,是在杀人!”
唐羽一怔,随后也大吼道:“不错!我又不是什么圣人,只是想报仇雪恨,为什么不能杀人——你父亲以前也杀了不知多少无辜的人,所以才会有茶山村的那次惨案!”
林雨突然愣住了,心头也随之一痛,她看着唐羽,感受到了无比的恐惧。“你说什么?我爹爹他以前…”
“你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才会觉得世间一切都应该和和美美……”唐羽浑身淌着水滴,同时也散发着一种莫能名状的戾气,“世间恩怨,谁说的清!我只知道,如果谁人要犯我,我必犯人!”
林雨嘴唇开始发颤,脸上满是混杂的雨水和泪水,“不管我爹爹以前做过什么错事,但是他这十几年来一直潜心过着自己的日子而已,所谓的复仇,真的那么重要么……我爹爹走之前说的让你带着我闯荡江湖,你也从来没放心上,是么?”
唐羽心里突然一紧,回头看了看林雨,沉重的悲酸涌上心头,“你爹也曾经说过,我就不是属于茶山村那种日子的人,我和你也根本不是一类人!而你爹让你跟着我,但我却从来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那你和我一起能有什么好处!今天你就走吧!”
林雨木然在原地,唐羽继续用目光锁在了县官身上,继续疯狂地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