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皇宫司马门内,段随与慕容冲带着骁骑军及时赶到,杀散扶余蔚的贼众救下了慕容燕和可足浑晴。段随与慕容冲两个蹭蹭跑上高台,奔着台上双姝而去。
慕容燕与可足浑晴死里逃生,大是激动,一下子扑了过来。可足浑晴嘤咛一声,已是钻入了段随怀里,抽泣不已:“阿爷他。。。呜呜。。。”双肩颤抖,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段随心疼不已,抚着她的秀发连声宽慰。
慕容燕情绪波动之下,不自觉伸出了双手,瞧来居然也是冲着段随而去。这时候眼见可足浑晴一把拥住了段随,蓦然省起:晴儿是段随名正言顺的妻子,更皆丧父之痛,此刻抱住自家郎君那是再正常不过,我这又算是什么?一时呆在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不已。幸亏此时天黑,慕容冲又及时赶到,一伸手把住了乃姊的双臂,轻轻将她接住。
“哎哟”一声,慕容燕突地右腿一软,滑倒在了地上,慕容冲猝不及防,竟然也未能拉住她。
“姊姊!”可足浑晴一声惊叫,大伙儿赶忙聚拢过来。段随举起一支火把,火光下瞧得分明,慕容燕右腿上一片殷红,尚有鲜血溢出。
原来方才高台之上,贼人们疯狂攀登,大伙儿险象环生。慕容燕见一个贼子自石栏后露出头来却又无人盯防,她是个刚毅好强的女子,情急之下上前一脚将之踹飞了下去,那贼人在空中乱舞手中长刀,竟然在慕容燕腿上拉出了一道不小的口子。只是场中形势混乱,慕容燕精神高度紧张,居然连腿上伤痛都未曾注意到,此时重负尽去,顿时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让开!”段随一把推开楞在一旁的慕容冲,单膝跪地,“呲”的一声将慕容燕右腿上的裙裤撕开个大口子,露出白皙的大腿来,其上一道伤口狰狞外翻,犹自鲜血淋漓。段随急忙自怀中取出军中上好的金创药,晃动瓷瓶恨不得将整瓶药粉都撒在伤口之上。这边可足浑晴仿佛心有灵犀,递过一幅白绢,段随接了,几下子便把慕容燕的伤口包了个严严实实。
虽说是迫于形势急着救人,可段随这厮做的也太过简单粗暴了点。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二话不说就将人家黄花大闺女的裤子撕了去?况且慕容燕身份何等高贵,岂能如此轻率?这家伙真真正正是个浑厮。台上幸存的禁卫们脸现尴尬之色,忙不迭往台下跑去。
段同学本人可没有意识到半分不妥,他一个现代人的思维,抢救伤者哪里还管男女之防?况且他心中本就爱慕慕容燕,这时候眼见心上人受伤,急火攻心之下,能这般干净利落地上药包扎就算不错了,哪里还做他想?
小晴儿最是单纯,在她眼里,自家郎君做什么都是好的,何况是在救治自己最亲爱的姊姊?俯下身来,连声询问慕容燕的伤势。
慕容燕支支吾吾,急忙推说自己并无大碍,脑袋却深深垂了下去。方才段随一把撕裂了自己的长裤,当真吓了自己一跳,可不知为何,心中却生不出半点推拒之意,反而觉得甚是安全。包扎伤口时,这人毛手毛脚的,几次肌肤相触,只觉得麻酥酥的,好生痒痒。。。想到此处,慕容燕耳根发烫,俏脸通红,再也不敢抬头去看可足浑晴。
慕容冲怔怔站在一边发呆。他倒是没有怪罪段随轻薄乃姊的意思,可是心中莫名委屈:姊姊又不是石头的娘子,他干吗这般紧张?竟然狠狠将我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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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燕国皇帝慕容暐一行沿着东西大街拼命赶往建春门,沿途竟然撞上了上庸王慕容评与乐安王慕容臧等人。原来他两个也带了家小想从建春门逃生,两位王爷到底家业雄厚,私兵甚重,一路上杀杀停停,居然也闯到了东西大街上。当下大家合兵一处,奋力往建春门而去。
运气不错,一路不曾碰上大队秦兵,几帮子人合在一起又过了千人之数,小簇秦军挡不住,不久终于赶到了建春门下。城门早已洞开,想必是守军自己开了城门逃窜去了,大伙儿喜出望外,鱼贯而出。门外空空荡荡,目光所及不见一个人影。今日扶余蔚开门放敌,于秦军而言其实也是无心之获,并未作出相应准备,要不然此刻必然是四门设伏,而城中秦军也不至乱成这般模样。
时值初冬,城外寒风凛冽,呼呼吹在慕容暐的脸上,却叫他感觉分外清爽,逃出生天的感觉当真不错。一时间九五之尊的心气又回来了,慕容暐大手一挥,高声叫道:“众卿都是忠臣,且随朕赶赴龙城,我大燕必有再起之时!”
不料他话音刚落,哗啦啦一阵响声,人喊马嘶之间,千余人一下子散去了九成九。不论是禁卫,宫人,太监,亦或是慕容评、慕容臧的私兵从人,个个头也不回往荒野里窜逃而去。须臾之间,场中只剩下一堆姓慕容的大小宗室,面面相觑,瞠目结舌。殿中将军艾郎看着身后不足十人的禁卫队伍,尴尬不已。
人性天生如此。大伙儿心中明白,强秦如日中天,这燕国哪里还有半分希望?之前困在城中,秦兵四处烧杀之时,大家还能抱作一团,只为合力求生,如今到了城外,哪个还有功夫管你慕容家的屁事?不如一走了之。
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慕容暐顿时颓然不语,这时候老财奴慕容评牵过一匹战马,默默将慕容暐扶了上去。昔日高高在上的慕容宗室们垂头丧气,无声无息地跳上马匹向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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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东西大街上,大队骑兵向着建春门疾驰而过,正是段随一行。段随一马当先,身侧则是可足浑晴,这些鲜卑贵族女子倒是个个骑术不差。时间紧迫,他等并未收敛豫章公可足浑翼的尸身,段随如是宽慰晴儿:“岳丈大人舍了自己性命只为救你,你若在此耽搁,如何对得起岳丈大人在天之灵?”晴儿垂泪上马。
慕容燕伤了大腿不能骑马,只好与慕容冲共乘一骑。奔马颠簸,牵扯到伤处大是疼痛,慕容燕咬牙死死坚持,强忍着不肯喊出来。
幸喜路上没遇见什么阻挡,大伙儿行进甚速。快到建春门时,段随突然跳下马来,拉起路边一个奄奄一息的禁卫打扮之人,喝问道:“皇上他们去了哪里?”那人勉力回答:“出了建春门啦,此刻想必已然跑远。。。”声音低了下去,头一歪就此死去。
段随回头对慕容冲道:“凤皇,你母兄他们没事啦!这样罢,你带着大伙儿先走,不必等我,我尚有些事要办。”
慕容冲、慕容燕、可足浑晴一齐大叫起来:“不可!”
“我大父还在戚里府中,也不知情势如何,段随焉能不去?”
偌大邺城之中,除却慕容燕与可足浑晴,段随便只牵挂段仪与慕容德夫妇两个。范阳王慕容德夫妇倒是无妨,前番因受排挤,报国无门,慕容德郁闷之下带着妻子段季妃远赴范阳封地散心去了,这时还在范阳,并未失陷邺城之中。如今便只段仪孤零零一个待在府中,原本指望初八晚上一齐跑路,不曾想大变陡生,段随岂能不急?
“那就一齐去!”慕容冲、慕容燕、可足浑晴异口同声。
“胡闹!你们去了反增我负累。眼下时间紧迫,这儿几千弟兄的性命,怎能儿戏?”
可足浑晴脱口而出:“郎君不必再说,是生是死,晴儿总是要和郎君一起!”慕容冲亦大叫道:“既是兄弟,同生共死便是!”慕容燕咬着嘴唇不说话,可是眼神坚毅,显然也不肯先走。
这时候费连阿浑冲了上来,一改往日在段随面前唯唯诺诺的模样,扯着嗓子大喊:“头儿你孤身一人去了又有何用?要我说,不如大伙儿一起,速速杀去段府,到时候也不用绕回这里,便从广德门突围,总好过在这里磨磨蹭蹭!”胡老二,董伢子等人也在一旁应和,大声嚷着要去同去。
段随心知无法劝得他等离开了,一瞬间热泪盈眶,嘶声道:“好兄弟,那便同去!不过此乃段随私事,愿意同去的便去,不愿意的尽管离开,不论如何你等都是我段随的好兄弟!建春门便在近前,大伙儿不要犹豫!”终究不忍心拖着整支骁骑军赴险,试问哪个家中没有老小?
队伍里传出嗡嗡响声,不少人犹犹豫豫,终究还是越众而出,也不敢再看段随一眼,打马出建春门而去,前前后后总有八九百人。韩延皱了皱眉头,马头微微一动,这时他看了慕容冲一眼,想了想,一咬牙勒住了缰绳。。。
队伍一下子三去其一,费连阿浑气得破口大骂起来,却被段随抬手止住。有人主动离开,段随心中反倒觉得如释重负,拱起手朝他等遥遥一举,说声:“走!”马蹄声起,两千个兄弟冲入了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