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随这话答得好生粗糙,也不怪他,这厮情急之下用上了现代人的词语,听起来自然不伦不类。即便如此,此言一出,场中人人都露出了笑容,便是慕容燕也轻启朱唇笑了起来,固然有些勉强的成分在里头,终究是真心为小晴儿高兴。
一瞬间几道月牙儿出现在可足浑晴美丽的脸孔上,这一刻她绚烂如花,光彩照人,直把段随晃得目眩神迷。恍惚间另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孔在段随眼前一闪而过,那是慕容燕的绝世容颜,叫他目光不自觉又跟了过去。。。
“咳,咳!”老段不失时宜地再次咳嗽,段随倏然警醒,顿时面红耳赤,心道:怎的我这般好色?刚讨了老婆便惦记上大姨子,当真是个禽兽!转念又想:也罢,总比禽兽不如来得好。正了正身子,一个大礼伏拜在地,口中念念有词:“臣段随谢太后、皇上恩典!”
太极殿西堂之内顿时一片和气。段仪与可足浑翼相互道贺不已;太后姊妹拥着慕容燕与可足浑晴说起了笑话,这是多日来未曾有过的景象;慕容冲猛力拍着段随的肩膀,哈哈大笑;皇帝慕容暐与皇后可足浑敏窃窃私语了一番,转过头来对着段随道:“段卿,国事艰难,还望你不负国恩哪!”敢情这厮从头到尾就只惦念着自己那点小算盘。
段随与可足浑晴的婚事这便算是定下来了,惜时局不允,婚礼暂时是不会举行了,亦不曾向外昭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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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五,大秦天王苻坚率领着五万大军扫清沿路守军,终于抵达邺城之南。转日(十一月初六),屯在内黄的宜都王慕容桓仓惶北窜,手下的三万大军大多跑散,只有五千鲜卑族人跟随他往龙城而去。至此,邺城内缺守备,外无援军,已然成了一座摇摇欲坠的孤城。
皇帝慕容暐大惊失色之余,于十一月初七日间召见孟高、艾郎及段随等人,制定北逃方案。时间定在初八晚上,由段随率领骁骑军全军三千人,孟高与艾郎则秘密挑选卫戍军及禁军中的骑兵约莫两千人,共计五千骑兵自铜雀园内的厩门北出,保护皇室向龙城转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北逃定在了初八晚上,不意初七晚上却正好轮到扶余蔚值守广德门(北门)。王猛与苻坚已然会师邺城之下,眼瞅着邺城危在旦夕,扶余蔚立功心切,哪里肯浪费机会,当即汇合狐朋狗党,趁夜打开城门,大放秦军入城。
秦军如潮涌入,邺城之内火光四起,到处都是喊杀声。毕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大城,街巷繁杂,道路往复,黑暗中秦军不辨方向,只管胡乱向前杀去,有的撞上了燕国守军战成一团,有的冲入民房,血气上涌顿时忘了苻坚禁止扰民的谕令,杀人越货,**辱掠比比皆是。
胆大妄为的地痞贼寇忘乎所以地冲上街道,肆意杀人抢劫,每每手中举起钱帛财货哈哈狂笑时,背后同伙偷偷袭来,杀人者反而成了被杀者;或是撞上乱兵,也不分秦军燕军,反正都杀红了双眼,一声不吭举刀相向,你杀我,我杀你,直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平民百姓躲在家中瑟瑟发抖,只盼这血腥疯狂的长夜速速离去,光明能够早点到来,运气不好的哭哑了嗓子,终究躲不过当头一刀;达官贵人们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固然家有高墙铁门,可若是叫有心人盯上了,或者乱兵冲来,不免落得个身死家破;甚而有些人家好端端地住在僻静处,却有那生了歹心的下人从仆迸发邪性,暴起杀死家主,掳人夺财。。。
烽火遍地,今夜的邺城,叫做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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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段随与慕容冲以及骁骑军全军一直都处于警戒状态,秦军入城没多久,他们就反应过来,全副武装骑***边的宫城杀去。其实这时候王猛主力驻扎西门之外,苻坚大军远在邺城南边,北边的秦军则多半杀入了城里,倘若骁骑军打开厩门(邺城之西北,秦军入城的广德门在东北),大伙儿正可消消停停地往北逃逸。只是两人心中太多牵挂,绝无自行逃生之念。
铜雀园紧靠皇宫,无须绕去正门,大伙儿直趋皇宫西侧宫门。接连撞开几座宫门,平台偏殿内多半空无一人,间或有几个太监宫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段随拿住他们问话,都说贼军杀入了宫中,太后皇帝已然逃命去了。段随与慕容冲又急又气,直扑太极殿西堂,这几日情势危急,太后、皇帝、长安君、豫章公、清河公主乃至可足浑晴等皇室近族都宿在此处,方便一齐跑路。
冲入西堂,依旧不见众人身影,倒是有几个满脸狰狞的禁卫,或在翻箱倒柜,或忙着凌辱宫人,显然起了歹心正在趁火打劫。段随大怒,跳过去刷刷几刀尽数砍翻,扶起一个衣衫不整的宫人厉声问道:“皇帝他等去了哪里?”
“最后所见,乃是升贤门外!”宫人浑身发抖,呜咽涕流。
升贤门在太极殿以南,看来皇帝一行人当真跑出宫去了,瞧方向推断,他等应该是打算从建春门(东门)逃出城外。
事不宜迟,段随喊声:“走!”拔腿就跑,不料腿上一紧,低头看时却是那宫人死命抱住了自己的小腿,哀声求道:“将军救命!”
女子楚楚可怜,段随心中猛地一抽,停了下来。
韩延见状大叫:“段将军,此时耽误不得!”慕容冲也摇了摇头,说道:“石头你又能救得了几个?”
段随钢牙咬得嘎嘎欲碎,几次犹豫,终于猛力一抽拔出了腿脚,跳上马而去。。。
马蹄隆隆,骁骑军冲向宫外,身后那宫人放声痛哭。哭声凄婉绵长,如根根长针刺入段随耳朵里,叫他心中阵阵悸痛。不觉间段随加快了马速,总也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