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余龙城军亡命逃窜而去,慕荣麟消失无踪,慕容令冷眼旁观。。。此间所有种种,慕容冲统统视若无睹,此刻他怒目盯着段随,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石头!在你心中,到底是凤皇还是那罗延更加重要?
两人对视片刻,段随不自觉垂下了眼睛,支支吾吾道:“凤皇。。。多谢。。。”
慕容冲怒气稍遏,冷声道:“石头,你不用谢我。你和我说,你是不是被慕容令一路胁持至此?跑来这辽西,其实并非你的本意?”人人心里明白,他这是在给段随台阶下了。
慕容冲言辞里头矛头直指慕容令,其实慕容令这时候已然走到近前,以他的身手,轻轻松松就可以拿下慕容冲作为人质,但是场中骁骑军将士包括慕容冲本人在内,似乎个个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位“危险人物”在场,几千只眼睛尽数盯在段随身上。
慕容令尴尬一笑,朗声道:“凤皇说的没错,确实是我抓了段随跑来辽西,这小子倒是想逃,可惜不是我的对手,哈哈哈哈。。。”双手一摊,意思再明显不过,今日绝无反抗之意,万事皆由他来承担。
眼见慕容令这般配合,费连阿浑与胡老二对望一眼,脸上浮出笑容来。慕容冲神色也见缓和,点点头道:“来人!给我拿下反贼慕容令!”
哼哈二将费连阿浑与胡老二闻声上前,就要捆缚慕容令,后者云淡风轻,甚而主动举起了双手。。。便在这时,段随高大的身影突兀出现,遮挡在了双方之间。费连阿浑与胡老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摇摇头,灰溜溜地退了开去。
段随看着慕容冲,缓缓道:“凤皇!你千里来此,我如何不知你的维护之意?可是那罗延是我兄弟,要生同生,要死同死,段随真个无法躲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你拿住我的兄弟!”
不出意料,石头终究还是石头!慕容令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这时候他再也生不出反抗之心,慕容冲显然对石头极好,一干骁骑军将士也都是性情中人,自己若是暴起伤了慕容冲,怕是段随也不同意。既然如此,那便遂了石头之愿,两兄弟同生同死,最多到了黄泉路上,也好相伴一处,纵酒当歌。
慕容冲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之前他强忍怒气率先向段随抛出了橄榄枝,可谓着实不易。说句实话,大燕国的中山王自小到大就没这么憋屈过,真不知段随这几个月来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叫他这般委曲求全。
可是段随的反应真真正正戳中了慕容冲的痛处——石头口口声声那罗延是他兄弟,为了那罗延不惜赴死,更是狠心拂了自己的好意,这么说来,自己算个什么?原来石头心中,自己到底比不得那罗延!
一念至此,慕容冲再也忍受不住,突然间跨上一步,戟指大叫:“段随你当自己是谁?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吗?”
段随定定地不说话。
慕容冲愈加恼怒,大喝道:“来人!将段随拿下,押回龙城!至于反贼慕容令,不必审问,就地斩杀!”
这句话一说出来,段随再也淡定不得,眼珠子一转,突然大踏步向着慕容冲走去,旁人不想伤他,自然就拦不住他,眼睁睁看着他走到慕容冲跟前,面对面站在了一处。
慕容冲昂首怒视,不曾退后一步。骁骑军将士面面相觑,正要上前将段随拉开,只听他缓缓说道:“凤皇,今日我对不住你,要杀要剐本来无话可说。只是当初在洛州我救了你两次,你也承认欠了我一条性命。。。”
“你待怎的?”
“凤皇你是大燕国的中山王,大司马,你的性命可比我等尊贵太多。今日我别无他求,就用你欠我的那一条命,换取那罗延的一条性命!”段随本来想着既然没有落入慕容麟、涉圭的手中,凤皇与骁骑军弟兄们那里总归好说,且看回头如何脱身就是。不料事情的发展出乎意外,慕容冲大怒之下居然要当场砍了慕容令的脑袋,没奈何,此刻先保住那罗延的性命再说,至于自己,想来凤皇不会那么绝情罢。
段随话音刚落,慕容令霍地睁开双眼,瞠目结舌愣在那里,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上来。不待慕容令说话,慕容冲接口道:“不错,我是欠了你一条命,此刻放了慕容令也不是什么大事。。。”语气冰冷如刀,丝丝切入众人的肌肤,段随与慕容令两个只觉得周身发冷,心头升起一股不详之感。
果然慕容冲的声音陡然升高:“只是本王劳顿这许多将士,千里追拿叛贼到此,如今话已经说出了口,却是不便收回,总要砍下一颗叛贼的头颅才是!段随,你要本王放了慕容令,没问题,那便拿你的头颅来换!”
此言一出,人人慌了手脚。段随脸色发白,再也没有想到凤皇心中恨怒至此,真个开口要杀了自己;慕容令大叫起来:“石头,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命是你救的,换的自然也是你自己的性命,却与我何干?”费连阿浑与胡老二嘴巴张得老大,全然不知所措。
“费连幢主!还不与本王斩下叛贼段随的脑袋!”慕容冲似乎铁了心要斩杀段随,催促甚急。
费连阿浑两股战战,一头一脸的大汗,两条腿仿佛有千金之重,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怎么还不动手?费连幢主,你这是要抗命么?”慕容冲厉声叱喝。
扑通一下,费连阿浑跪倒在地,声音颤抖,满是惶恐:“殿下!阿浑不敢抗命!只求殿下看在段将军屡立大功,在并州领着弟兄们死里逃生的份上,饶过他这一次罢!”
哗啦啦一片甲胄撞击之声四起,以胡老二为首,千余骁骑军将士推金山、倒玉柱般一起跪倒,齐声大喊:“求殿下饶了段将军的性命!”
慕容冲不依不饶:“费连阿浑,再敢耽搁,小心你自己的脑袋!”
费连阿浑猛地一头叩在地上,继而连连磕头不止,直砸得地上咚咚作响。抬起头来,脸上已是泥血交加,花作了一片,只听他嘶声力竭喊道:“殿下!阿浑贱命一条,若是砍了阿浑的脑袋可以换回段将军不死,阿浑死而无怨!”
边上的胡老二高声大叫:“愿以小人的脑袋换段将军不死!”身后人声如浪,此起彼伏:“愿以小人的脑袋换段将军不死。。。”
段随眼中模糊一片,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声带哭腔,口中喃喃:“阿浑,胡二,骁骑军的好兄弟,我段随何德何能。。。”
骁骑军的袍泽之义令人动容不已,慕容令此刻亦是热泪盈眶。慕容冲看在眼里,往事历历在目,又何尝不是心绪难平?脱口而出:“段随你睁眼瞧瞧,大伙儿都是与你同生共死走过来的,如今更是个个愿意代你去死,可是你呢?一声不吭弃了大家而去,累得大伙儿千里奔波,你却当大伙儿是什么?”双眼死死盯住段随不放。
段随同样在看着慕容冲,他的声音依旧呜咽,然而从他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却极为清晰:“兄弟!我当大伙儿都是我的兄弟!为了兄弟两肋插刀,我段随义不容辞!那罗延是我的兄长,今日你要杀他,我豁了自个的性命也要救他。。。”
说到这里段随顿了一顿,慕容冲眯起双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想石头你这浑厮偏要这般冥顽不灵么?胸中怒气澎湃,无处可泄。。。蓦然间耳畔传来段随沙哑的声音:“凤皇!你身份高贵,我段随不敢奢望你待我如何,可是在我心中,我只把你当作我的好弟弟。倘若今日是那罗延伤了你,我一样与他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