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骑如风而来,段随看得清楚,当先一人衣着华贵,满脸的气急败坏,赫然竟是中山王慕容冲。他顿时想起当日曾答应胡老二成亲之日带上慕容冲前来凑个热闹,那本是推脱之言,也从没指望慕容冲会当回事,谁曾想这小王爷竟尔真个跑到这小小村子来了。
段将军心中咯噔一下:糟糕,怕是兴师问罪来了。突然又省起:咦?他方才说什么?当我是兄弟?虽说段随与慕容冲两个关系的确不错,可这话从高高在上的中山王嘴里吐出来,听着还是怪怪的。
慕容冲跳下马来,皮鞭指向段随:“当日你信誓旦旦,胡二成亲之日定会喊上我一道,如何却食了言?你说!”自打在屯骑军发表过那番精彩的演讲,慕容冲倒是很少以“本王”自称。
“殿下!大都督体恤属下,两日前便已命我等来此帮忙,殿下又迟迟不归,我却到哪里去找殿下?”
“你。。。”慕容冲登时语塞。献瑞大典之后他一直被留在宫里,直到昨日方才以中山王府有要事处理为由脱了身。今日一早他兴冲冲跑回屯骑军营,却被告知胡二成亲,段随与费连等人一起去了。慕容冲顿时火冒三丈,这等好玩的事儿居然没喊上他,况且还是之前早就说好的,当下喊上护送他返营的韩延与麾下王府卫士,问清了胡二老家所在,快马加鞭一路赶了过来,可巧正撞上段随与费连阿浑两人。
段随所言不无道理,他又离不得军营,更进不得皇宫,如何能传话给慕容冲?
慕容冲火气稍退,终究还是气愤难当,脱口道:“总是你做得不对!莫要抵赖!”
段随暗暗好笑:怎么听着像是任性的小弟弟在向大哥哥撒泼?难怪这小子说待我如兄弟。罢了罢了,既然你认我做哥哥,我也不与你计较。当下嬉皮笑脸凑上去说道:“自然是段随的不对,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段随发誓,再不敢有下一次!”
“你还敢有下一次?”
“不敢!”
“罚你六步成诗!”
“怎么少了一步?”
“还敢多嘴?现下是五步了!”
“殿下。。。”
“四步!”
“北风卷地白草折,塞外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一路尽是盛开的梨花,此情此景,便是只给段随一步,他也能蹦出这几句诗来。只不过段随记得不全,生生把唐代大诗人岑参的一首《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切去了大半,只留了开头四句。这厮还算聪明,不忘把“胡天”改作了“塞外”,免得犯了什么忌讳,他倒是越发融入这世道了。
段随乖乖认了罚,慕容冲也就消了气,道了声:“此地梨花着实好看,这诗嘛。。。作得还算对付!”盏茶功夫,哥两已然勾肩搭背,好得如胶似漆,直把边上的韩延看得满心羡慕忌妒恨。边上费连阿浑跟他打招呼:“韩司马也来了?这可太好了,胡二昨日还与我说到你呢,哈哈哈!”韩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回了句“呵呵”。
“段随,不是说今日便是吉日吗?你两个不在胡二家待着,怎生跑来此处?”慕容冲问道。
“新娘子早接回家啦!只待吉时了。左右无事。。。哎哟不好,怕是吉时就快到了!”
“那还不快快回去!”这等民风民俗平日里想看也看不到,生怕漏了什么有趣之事,慕容冲连声催促起段随来,看着比哪个都要急切。
“殿下。。。”
“又有何事?”
“殿下千金之躯,大驾跑来这小小柴曲村,若是宣扬出去,只怕太后与皇上那里。。。”
“你不说,我不说,哪个会晓得?”
“既如此,待会到了胡二家中,还望殿下莫要露了身份。要不然大伙儿一齐跑来参拜殿下,胡二这亲事也不用办了。”
“我省得!你这人真正啰嗦!”
“最好一言不发。。。”
“你。。。”
。。。。。。
吉时已到,胡老二与阿秀叫众人簇拥着到了天地爷位前,这是要拜天地了。胡老二只觉得迷迷糊糊,如坠梦里,一来他的确兴奋,阿秀那俏生生的模样真是越看越欢喜,二来高不可攀的中山王竟然大驾光临柴曲村,还让段将军告诉自己不必上前拜见,免得耽搁了自己的亲事。
虽说也曾在段将军府上与这位大王喝过一回酒,胡老二可不认为自个儿已经入了中山王的法眼,多半还是看段将军面子前来捧个场罢了。说起来段将军待自己当真不薄,前前后后张罗不算,今儿竟然请来一位大王参加自个的婚礼,这天大的脸面却到哪里去找?胡老二志得意满。
早有司仪大声宣布开始拜堂。。。不一会功夫三拜礼成,胡家顿时锣鼓喧天,阿秀给送入了洞房,外屋、院子里外则吵成了一片。自家酿制的粗劣水酒,昨日新杀的猪羊肉菜流水价一般端了出来,四邻八舍、亲里亲戚上了席,主攻肉食,这是平日里不可多得的享受;忙了数日的军汉们得了段随的首肯,狂呼对饮,宣泄着男儿的豪气;胡老二叫大伙儿呼来喝去,满场乱窜,每到一处总少不了水酒一碗,不多久便已脚步发虚。
慕容冲,韩延,费连阿浑坐在里屋,一边喝酒一边频频点头,面前的段随已是三碗烈酒下了肚,眼下正口灿莲花,滔滔不绝讲着他“周游四方”的奇异见闻,什么肤色纯黑甚至辨不清口鼻的野人;什么长得比人都高大的巨鼠,胸前竟然还开了缝,能将幼仔装入;什么高耸入云的楼宇。。。虽说大有吹嘘之嫌,倒也让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慕容冲更是暗暗计划寻个机会也去见识一番,少不得叫段随这厮带路。
一通酒直喝到月上树梢,可谓宾主尽欢。胡老二早已人事不知,他是叫人抬进洞房的,可怜这漫漫花烛夜里,新娘阿秀只得伴着一坨烂泥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