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阳城,秦国征南大将军行辕。
征南大将军、阳平公苻融背着双手,神情严肃,对下首众将道:“探马来报,晋人七八万援军号北府兵者,已至洛涧东面与桓伊所部汇合。诸君!此为晋军东路主力,但能击败此一军,则自淮南直至建康,除却一条大江,再无阻拦。是故,我等当谨慎计议,务求一举克敌!”
左卫将军、西县侯苻雅接口道:“此部北府兵当初在东路打得彭超、俱难一败涂地,战力未可小觑。其领军者,谢石、谢玄、谢琰耳,此三谢皆有军国才用,绝非庸才。。。”
话音未落,南中郎将梁成发声道:“再有军国才用,不过区区七八万兵。。。休说项城那里天王麾下正有数十万大军云集,便是寿阳这边,兵力也三倍于他。。。我意,何须多虑?但遣大军猛扑过去,挤也挤死了他等!”梁成其实算不得大意之人,只是他用兵凶猛,打惯了胜仗,加上这些年在襄阳城里虽兵力处于劣势,却教桓冲大军无得北进一步,心中不免骄傲,觉着晋人再强,难不成还能强过当初燕国的铁骑厚甲?
平吴校尉王显沉声道:“还是谨慎些为好。三谢里头,都督谢石用兵稳当,长于防守;辅国谢琰亦多有军国名声;冠军谢玄更是战绩赫赫。我军虽多,然远来至此,水土不熟。淮南水道纵横,利于水师而不利骑军。晋人舟师远在我军之上,水陆相辅,实乃劲敌。我军大肆出击,后防不免空虚;晋人若固寨死守,再以水师封锁淮水,自背后突袭寿阳,则我前锋二十五万大军顿成孤军,进退维谷。。。我意,还是从长计议,待天王大军整备完毕前来汇合,以十倍兵力击之,焉能不胜?”王显当初可是参与过东路之战的,深知北府兵强悍,是故如此说话。
平南将军毛当曾在淮南与王显并肩作战,这时亦出声附和。
“是这个道理。”苻融重重点了点头,道:“不过要等天王大军齐集来此,怕不还有一两月时日。”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荆州那里慕容垂连战连捷,天王都把他夸到天上去了。。。我军到底三倍于敌,若迟迟不动,一味干等,只恐天王心中不满。。。”转过头,对着后将军、上党郡侯张蚝道:“仲杰(张蚝表字),你怎么看?”
张蚝在秦国与邓羌并称“万人敌”,用兵也好、个人武勇也罢,皆叫人信服;而此处除开苻融,便以他职爵最高,于是大伙儿一起把目光投向他,等他开口。
张蚝虽在石桥吃过一次败仗,可那回一则秦晋双方兵力相当,晋方乃是桓温帐下百战精兵,秦方却只是些东拼西凑出来的降兵;二来段随“临阵倒戈”,出其不意自背后狠狠插了秦军一刀。若非如此,结局还未可知。因此张蚝心中,其实对晋军战力大不以为然,何况眼下寿阳城中,秦军不但人数上三倍于敌,且皆为氐族精锐,与当初石桥时相比,可谓天壤之别。若依张蚝本心,自然是赞同梁成所言。不过他以降将身份(张蚝本乃后赵大将张平养子,力能拽牛。后赵亡,张平割据并州自立,后欲降晋,为苻坚讨灭。张蚝亦兵败被俘,苻坚惜其勇,遂招降之)混迹秦廷多年,得居高位,固然是因为他勇武善战、功绩非凡,却也未尝不是他会做人的缘故。此刻他听得分明,阳平公苻融内心深处其实是想慎重行事,等候天王及诸路大军齐头并进,只是碍着慕容垂那干鲜卑人抢了头功,心中有些不忿罢了。
于是张蚝微微一笑,朗声道:“国家气运系于此战,自然不能有分毫大意。寿阳乃淮南重镇,亦是我百万大军日后汇集之所,绝不容有失。故此,可不敢倾巢而出,一味东进。然则元功(梁成表字)所言亦有道理。。。我意,可分兵一部,进据洛涧西岸,以震慑对岸敌军,振我士气;再以木栅铁锁横亘淮水,构筑浮桥(洛涧附近,淮水呈东西走向,洛涧则自北往南流过,北端汇入淮水。两河相交呈丁字状),以遏晋人水师。如此,寿阳无虞也!我等自可从容布置,确保万无一失。”顿了顿,又笑道:“嘿嘿,再怎么说,我等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干鲜卑人神气活现!”
张蚝这一席话不但大有道理,且左右逢源,大家伙听得皆颇为舒坦,纷纷点头应和。苻融亦点头不止,含笑称许。
计议已定,梁成立功心切,便抢出班来要争这趟差使。苻融寻思:梁元功最擅奔袭,日夜皆可行百里,由他率部前去,可谓进退自如,先立于不败之地。当下点头应允,分五万步骑给梁成,令其明日便出城。想了想,又让王显也随军前去——这是怕梁成太过轻敌,而让持重些的王显以为辅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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硖石城里,段随一脸沉重——方才仓曹来报,军中存量已不足两日;山下的秦军却停止了攻山,只以强弓、厚盾、拒马紧守山口;派出去求救的信使更毫无消息。。。
他来回踱步,只是找不出头绪,正自头痛,这时费连阿浑走了进来,叫道:“将军速到城头,山下有变!”
两人匆匆跑上城头,就见山下秦军阵列齐整,有一骑在阵前大声呼喊:“晋人听着,吾乃大秦少年都统朱肜,特来劝降!尔等困守孤城,粮草欲尽,再守下去也只是死路一条。上苍有好生之德,我大秦天兵此来,也是为了解江东百姓生民于困苦。尔等若束手就擒,即刻献城,可免一死!”
染干津早在城头之上,听到这里挠了挠头:“秦人怎知我军粮草欲尽?”
段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斥道:“此秦人乱我军心之计耳!理他作甚?”话是这么说,他一颗心早沉了下去:难不成。。。秦人捕获了我派出去的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