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泉州侯慕容垂府上的聚会犹在继续。这时是朱序在讲话:“不过寄奴所言也有几分道理。若是苻融等人咬死要见鸠摩罗什,倒也难办。以苻坚的性子,多半想叫大伙儿心服口服,说不得真要派人跑去西域迎那鸠摩罗什来长安。。。先不说请不请得动鸠摩罗什,光是这一来一去,就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我等可耽搁不起啊!”
众人点头,一个个皆面露忧色,场中陡然安静下来。
便在这时,段随呼啦一下站了起来,两眼冒光,斩钉截铁道:“请!一定要请!说什么都得把鸠摩罗什请来长安!”
“石头,什么意思?”这是慕容令在发问。众人目光一齐投向段随。
段随一笑,并不直接回答,却朝着张天锡开口道:“敢问纯嘏公,若是苻坚遣使往那龟兹国请鸠摩罗什来长安,可有成算?”
张天锡略一沉吟,答道:“只怕不易。以苻坚崇佛的性子,绝不会单单请鸠摩罗什来长安讲讲经、传传道,多半就同道安和尚一般,要鸠摩罗什长驻长安。而那鸠摩罗什虽是天竺望族之后,却是生于龟兹,长于龟兹,其母正是龟兹国王妹。是以鸠摩罗什云游天竺诸国后便回返龟兹,在龟兹国那是国师一般的人物,岂会轻易弃了龟兹跑来长安?再说他是龟兹国的镇国之宝,就算他自个想来,龟兹国主也不答应呵。”
段随又问:“秦国如今威震天下,龟兹国主怎敢相抗?”
张天锡呵呵笑道:“从石有所不知。一者,龟兹国眼下国势正盛,在西域诸国里算得上数一数二,脾气可也不小;二者,龟兹西去长安七千里之遥,派去的兵马少了当不得事,兵马多了。。。嘿嘿,这一顿劳师远征,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就对了!”段随哈哈大笑:“诸公!若然苻坚真的为了鸠摩罗什大发精兵远征西域,而与此同时又与江东开战。。。嘿嘿,结果如何?”
老周一捋山羊胡,嬉笑道:“两面开战,顾首还要顾尾。。。若真如此,我大晋打胜的机率自然大大增加!”
慕容令摇摇头,插口道:“然则苻坚不是庸人,怎会如此草率?怎会为了区区一个和尚西征?”
“他会的。”低沉的嗓音自慕容垂喉间升起,声声摄人:“苻坚的心结就是,明明他天下十得其七,偏偏所有人都说他不是正朔。你瞧他整日里言必谈比肩汉武,想必早就有心仿效汉武平定西域之举,借以证明他才是天下正朔。我等不妨替他加一把火,就以鸠摩罗什为由,撺掇他西征!”
慕容垂双眸里头精光闪烁:“苻坚号称能起百万之兵,其实这里头真正能战者,只是那不到三十万的氐族精锐。若真要远征西域,他决计不敢派遣异族兵马前往,否则人家打完西域割地自裂,岂不白白便宜了他人?是故,这西征一起,苻坚定然是派出大部氐族精兵西去。。。嘿嘿,那可真正帮到我等大忙了!”
慕容令点头不迭,忽地用力一捶段随肩窝道:“好石头!料不得你胸中竟有如此山河!牛逼!牛逼!(不消说,这词儿定是段随教他的)说不得,我等定要辅佐苻天王开疆拓土,成就那平定西域的不世功业!”
众人皆是一阵大笑。张天锡更是一跃而起,喊道:“巧了!好教大伙儿得知,那龟兹还有焉耆两国,仗着国力强盛,一向欺侮周边小国,四邻苦不堪言。日前那车师前部国王弥阗、鄯善国王休密驮都曾与我说起,此来除开朝贡,本就要请苻坚发兵西域,震摄龟兹、焉耆!你们说,此非天助我也?”
慕容垂大笑不已:“哈哈,果然天助我也!如此,我等合计一二,稍使计谋,定教苻坚心甘情愿钻了套子!”
。。。。。。
驻足长安日久的晋国使者终于等到了大秦天王苻坚的正式接见。倒不是苻坚本人的意思,全是苻融等通和派的安排——这一次五重寺道安讲经,其实就是通和派设的一个局,用意明显,全为了打消苻坚伐晋的念头。既然如此,声势造得自然是越大越好,不妨把什么晋国使者、西域国王、诸国贡使乃至各族权贵一并喊来,来个“昭告天下”!
于是讲经之前,晋国正使周仲孙与“副使”段随面见苻坚,递交国书、行过国礼,总算把“正事儿”办得七七八八。
这一日五重寺内外热闹非凡,更难得的是到场之人个个喜气洋洋——通和派们自忖计谋得逞,焉能不喜?苻坚早得了慕容垂的通报,胸有成竹,心情可也不坏;段随、老周他等就不消说了,单等好戏开场;至于无关痛痒之辈,今日有幸能一观道安大师的风采,那不是一个喜上眉梢?
和风暖煦,五重寺宽广的山门前人头耸动,人人皆注目门前搭起的一座高台。
台周有三百僧侣团坐,齐声诵经,庄严肃穆。那浩浩之声围着中间的高台腾空而起,渐渐汇聚,又落在了高台上正襟危坐的道安和尚身上。
当是时,有一束日光炽盛,异象般洒将下来,正正罩住了道安和尚,叫一众看客惊呼不断!风带起道安和尚的袍袖衣带,光影离乱、诵声阵阵,一天一地的不真实感。道安和尚拈花一指,脸上似笑非笑,那不就是神佛本尊下凡?
群僧诵经稍歇,轮到道安和尚开口说法。但见大师口灿莲花、滔滔不绝。凡解经释义,无不入理;凡弘新发省,无不精绝。
听众如痴如醉者,情不自禁处竟手舞足蹈;自苻坚以下,无论通和派亦或是伐晋派,又或者外邦使臣、士族达贵,撇开心中鬼胎不谈,皆心服口服、大生敬佩;即便不学无术若段随这般,此刻亦凝神屏气,诚心听讲,觉着此情此景着实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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